夜，已经很深了。
偶尔有巡逻禁军甲胄摩擦的细微声响从远处传来，更衬得这夜格外的凝重。
新房里。
那对龙凤喜烛还在孜孜不倦地燃烧着，烛火跳跃，将满室的喜红映照得温暖而又明亮。
床榻上，萧煜只穿着一件玄色的中衣静静地靠在那里，他的怀里圈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阿九已经换下了那身沉重的凤冠霞帔，穿着一身柔软的寝衣，将整个人都缩进了他的怀里。
她将小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上，一动不动。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
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煜才低下头，用手指轻轻地梳理她那有些凌乱的长发。
“睡着了么。”
怀里的小人儿轻轻地动了一下。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摇了摇头。
“没有。”
她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一丝浓浓的鼻音。
“睡不着。”
萧煜的动作顿了顿，圈着她的手臂下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
“还在害怕。”
“嗯。”
阿九很诚实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也不是害怕。”
“就是……”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就是，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个坏蛋弄出来的那些吓人的东西。”
“还有……”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萧煜知道她想说什么。
还有，她看到了他死去的幻象。
那种恐惧对她来说，比看到任何妖魔鬼怪都要来得更加猛烈。
“都过去了。”
萧煜将她的头轻轻地按回到自己的胸口，让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那些都是假的。”
“我在这里。”
“嗯。”
阿九应了一声，抓着他衣襟的小手又攥紧了一些。
“我知道是假的。”
“可我还是很生气。”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他凭什么呀。”
“凭什么打扰我们的婚礼。”
“都怪他。”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拳头在他的胸膛上锤了一下，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萧煜任由她发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是，都怪他。”
他顺着她的话说道。
“等抓到他，任你处置。”
“你想怎么揍他，就怎么揍他。”
“真的吗。”
阿九从他怀里稍稍地抬起了头，那双漂亮的紫色眸子在烛光下一闪一闪的。
“我能用小皮鞭抽他吗。”
“能用蜡烛烫他吗。”
“还能不能不给他饭吃，饿死他。”
她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惩罚方式。
萧煜看着她那副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能。”
“都能。”
“只要你高兴。”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阿九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趴了回去。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萧煜更关心的是她的状态。
那种强大的力量突然在她的体内爆发，他很担心会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损伤。
“嗯……”
阿九皱了皱小鼻子，很认真地感受了一下。
“身体倒是不难受。”
“就是……”
“有点累。”
“还有，头有点晕，眼睛也酸酸的，像是……像是一口气看了好几百本话本子一样。”
她打了个很形象的比方。
“那就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萧煜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放得更柔了。
“什么都别想，睡一觉就好了。”
“哦。”
阿九乖乖地应了一声，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她努力地想让自己放空，想让自己快点睡着。
可是，事与愿违。
无数破碎的、杂乱无章的画面，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样，疯狂地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嗯……”
阿九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的小脸开始往萧煜的怀里钻，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躲避那些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的东西。
萧煜立刻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怎么了。”
他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做噩梦了。”
“不是……”
阿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痛苦和迷茫。
“我……我看到好多东西。”
“好多好多的奇怪的东西。”
“别怕。”萧煜慢慢的引导着她。
“慢慢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
阿九闭着眼睛，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我看到了……好多好多的星星。”
“它们……它们不是我们晚上看到的那种。”
“它们更大，更亮，还……还会动。”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努力地描述着一个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光怪陆离的梦境。
“星星……在动。”
“嗯。”
“它们好像……好像在排队。”
“排成一些很奇怪很奇怪的图案。”
“那些图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浩瀚的星海。
排列诡异的星辰。
萧煜的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了这两个词。
他没有打断她，静静地听着。
“然后呢。”
“然后……”
阿九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一个好大好大的石头台子。”
“它就飘在那些星星的中间。”
“它好老好老，上面刻着好多好多我看不懂的花纹。”
“那个台子……它在发光……”
悬浮在虚空中的古老石台。
萧煜的眼神愈发的深邃。
“阿九。”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别急，也别怕。”
“你试着再仔细看看。”
“看看那些星星排成的图案，看看那个石头台子上的花纹。”
“把它们都记下来。”
“我……我记不住……”
阿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它们太多了，太乱了，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转，转得我头好疼……”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是一个快要被塞爆了的皮球，随时都有可能炸开。
“那就别记了。”
萧煜立刻就改变了策略。
“不想看了，我们就把它赶走。”
“忘了它。”
“嗯……”
阿九努力地想要按照萧煜说的那样，去把那些画面从自己的脑子里赶出去。
可是，那些画面就像是长了根一样，死死地盘踞在她的意识里，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忽然间从她的灵魂深处涌了上来。
就好像……
就好像她曾经去过那里。
浩瀚的星海，是背景。
诡异的星辰，是路标。
而那座古老的石台，就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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