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渠水漫过碎晶淤滩的晨，林默立在渠坝泥泞中。掌心晶符残片的棱角陷进老茧，凉意却像浸透稻壳的霜。昨日老农埋下的紫云草籽沾着湿泥滚进指缝，芽尖将破未破的胎动，压住了符片里未尽的系统尖鸣。
“水引通，草籽该发芽喽。”老农的草鞋啪嗒蹚过浅水。脚窝带起几片授道残瓦的青灰沫，瓦沫随漩流在渠底石缝间卷了个小涡。小栓赤脚追着沫影跳进水，脚板掀起浪花扑上渠坝，将林默掌纹里的晶片浸得更湿。
晶符棱角的寒意缓了几分。林默捻动碎晶，指腹传来芽籽顶端的柔韧触感，那微弱的抵抗倒比千钧星锄更真切。老铁匠钉锤修坝的“咚”声传来，震得掌中晶屑微微颤鸣。一粒草籽被颤落指缝，跌进浑浊涡流里——那点微绿刚没入水底暗苔，便裹上了授道铜锈的绿沫。
日头晃出模糊光晕，淤滩渐澄。渠底躺着的已非昔日粟纹剑痕，而是水流淘尽棱角后的圆钝石沟。沟隙间嵌着几星监察星骸熔炼的霜粒，正被泥沙裹着缓缓下沉。霜粒的棱角磨穿泥膜，露出内里授道殿梁木焦朽的炭黑色芯。
水流舔过脚踝。寒气从趾缝钻进髓腔，虚空的旧伤口泛起涟漪。前世戒律碑嵌入腰椎的幻痛被水寒冲淡，唯余筋骨深处几缕星尘灼烧的麻意。林默拔足后退，脚窝里的水突然转浑——某只泥螺掀开壳盖，搅起授道符纹的碎影，随泥浆旋进螺腹深处。
“水磨净蚀骨咧。”老农的锹尖耙开浅洼。耙齿刮到硬物，拉出半块龟甲状的星舰残板。板面铁鳞被水流蚀成麻点，麻点凹坑蓄着昨夜的雨露。小栓抠了块湿泥糊残板上，泥浆淹没板缝的刻痕时，林默突觉腰后一刺——半根深埋道基的断锄晶刺，竟从骨髓游移至皮层，正被湿泥的凉意锈蚀酥软！
硬板在泥水中翻滚。水流卷过时，板底黏连的苔絮浮起授道铜砧的霜影——砧面冻着林默初握锄柄震裂的虎口血痂！血痂被水流泡胀，鼓起的血泡裹着晶屑在砧影里碎裂，凝成半尾挣扎的授道铜鱼虚形。铜鱼撞向林默脚踵，鱼腹洞开处喷出裹尸布筋络缠踝！
水波骤紧如裹尸帛。布筋勒进皮肉时，髓腔内残留的系统警报蜂鸣般刺痛。林默蹬踏挣扎，搅起渠底沉积的晶尘。晶末混浊水冲上断锄晶刺——刺尖遇晶瞬间嗡鸣，共振波荡开布帛束缚！
水涡四散，浊流下沉。缠踝的布筋突萎如死水螅，筋梢飘荡处挂着小栓遗落的一只草编蚱蜢。蚱蜢随波起伏，腹节竹丝缝隙里渗出一缕淡紫草汁。
坝基突然坍塌半角。泥浆裹着晶石奔涌，水流冲垮新泥涌入豁口，在塌陷处形成洄流深潭。授道铜鱼被卷进涡心，鱼嘴吸着残布碎片沉入潭泥。
林默跪地抠挖塌坝根脚。指节插入淤壤时触到柔韧之物——新渠初成的鲜土下，数缕紫云草根已缠上授道残瓦。瓦缝渗出的青灰汁液正被草根吸收，草须透亮处隐隐泛起系统晶芒的淡金。
瓦被拉出泥穴的瞬间，草根缠得更紧。小栓突然惊叫——下游浅滩处寒光乍现！整条水沟的卵石表面同时浮起脊椎熔炉泄压阀的霜纹，密密麻麻的符文锁链瞬间绷直，链刃破水斩向草根！
铁鳞应激凸起护草。鳞甲挡刃的震波刚荡开水面，塌坝下猛然伸出晶骨巨爪——爪心攥着半颗寒潭晶矿核心，矿核裂纹间渗出霜序睫毛凝成的冰液。液滴触及紫云草根刹那，鳞甲突熔如蜡——鳞蜡滴落处，草根突生倒刺勾住晶爪！缠斗的根须与晶指扭结成裹尸锄柄状，拽着整条新渠水道猛坠向地脉深渊！
窒息的虚空撕扯脏腑。林默反握草根下坠，髓腔深处最后半粒晶种应声碎裂！碎屑喷涌如星瀑，光流中寒潭晶矿核心轰然炸开——矿石碎片裹着霜液溅满虚空，点点凝为水淬锄影刺向周身锁链！
锄链绞缠，刺耳锐鸣盖过水声。塌陷的坝基豁口处突然涌入上游激流——浑水中漂浮着老铁匠遗落的烟杆铜锅，锅口残留的烟灰被水润开，灰絮凝为霜序最后半抹唇形贴向渠壁：“锄寂壤自鸣...”
铜锅随漩流转入深穴。锅体猛撞锄链交织点——“当啷！”锄影链网应声粉碎！光屑混着烟灰凝粟撒落，坠入新渠深水处。
坝体彻底崩落。洪水漫过田野，在低洼处蓄成新塘。浊浪沉淀时，水中浮着断裂的授道晶链，每段残链上皆粘着几粒紫云草籽。小栓捞起几段缠草的残链，链环锈孔已被草茎撑裂。
林默站在塘畔浅滩。野鸭群惊飞时蹬落的藻团里，裹着最后半片晶符残角。水波将它推向倒伏的草茎旁，草须轻触晶角的刹那——
晶片突如薄冰碎裂，
寒光散进塘水转瞬即逝。
几缕微温紫汁从草茎渗出，
像道愈合的浅痕，
无声地化入新淤的塘泥。
老农涉水补栽稻秧。秧根裹着晶链残渣扎进湿润的塘泥深处。他俯身插秧时，草茎搔过脸庞的微痒令老汉眯起眼。
远处小栓哼起新调子，
曲调散入风：
“刨土不问刃呀...”
“新苔...上埂头...”
断续的尾音里，
半块裹着绿锈的授道瓦片，
正沉进塘底紫云草根团深处。
草根缠绕的姿势，
像在拥抱一块寻常的砺石。
林默赤足踩进暖塘。
烂泥覆踝的柔软触感传来。
脚底碎晶的刺痛早已消隐，
唯塘泥深处几缕未腐的草根，
偶尔轻挠脚心，
传递着新壤初生的胎动。
埂上野鸭踩过泥窝，
趾间漏下的几点浊水，
在塘面旋出个小小的涡，
又很快平复如镜。
微风拂过，
塘水轻晃。
晃荡的柔光里，
授道晶符最后一点芒，
已沉入黑泥，
再无涟漪。
唯紫云草新抽的茎叶，
承着几滴塘水未曦的露，
在新晴的天下轻轻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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