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刘宏伟的潜逃，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磐石”专案组每个人的心上。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电脑屏幕上错综复杂的资金流向图，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简薇带领的审计团队虽然仍在顽强地梳理着城建集团庞大的财务网络，但核心人物的消失，让许多关键线索戛然而止，如同断头的风筝。陈青禾坐在办公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保温杯光滑的杯壁，里面的茶水早已冰凉。他看着窗外清源市阴沉的天空，自责与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头。李卫国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保密和时机，缺一不可。”这次，是他们失手了。
“陈哥，”林小雅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快步走来，脸色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有发现！”
陈青禾精神一振，立刻坐直身体：“说！”
“我按照您之前的指示，结合李常委（李卫国）提醒的‘外围突破’思路，重新梳理了刘宏伟的社会关系网络，重点排查了他所有已知的亲属、特定关系人近期动态。”林小雅语速很快，将资料铺在陈青禾面前，“这个人，张某，我们之前的情报显示她是刘宏伟长期、稳定的情人，关系至少维持了五年，非常隐蔽。刘宏伟对她相当大方，房产、珠宝送了不少。”
陈青禾的目光落在资料上张某的照片，一个保养得宜、面容姣好的女人。
“关键就在这里！”林小雅指向几份银行流水和消费记录，“过去半个月，张某的行为模式发生了剧烈变化！她频繁出现在多家高端珠宝店和典当行，经侧面核实，是在变卖首饰，动作很急，价格被压得很低也在所不惜。同时，她名下一处位于高档小区的房产，也突然以低于市场价近20%的价格在中介挂牌急售！更反常的是，”林小雅又翻出一份通讯记录和航空信息，“她最近一周频繁查询和预订飞往东南亚、甚至南美的航班信息，虽然最终都取消了，但焦虑和逃离意图非常明显！”
陈青禾的眼神亮了起来，疲惫一扫而空。压力和恐惧，往往会让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从内部出现裂痕。刘宏伟的潜逃，显然没有妥善安置这个枕边人，甚至可能为了自身安全，有意无意地切断了联系或做出了某种威胁。张某的恐慌，像黑暗中陡然亮起的一盏灯。
“她害怕了。”陈青禾沉声道，手指点着资料上张某焦虑变卖资产的记录，“不是简单的失宠，是感觉到了真正的危险。刘宏伟要么顾不上她，要么……把她当成了弃子，甚至可能是灭口的对象。”
“我们分析也是这样。”林小雅点头，“她的社交圈最近几乎断绝，深居简出，电话通讯也异常谨慎。这种恐惧，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立刻锁定她的具体位置！”陈青禾果断下令，“要快！在她可能被灭口或者自己彻底消失之前！另外，想办法摸清她最近的常去地点和行动规律，我们要制造一次‘偶遇’，一次让她无法拒绝的谈话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专案组如同精密的齿轮重新高速运转。林小雅协调技侦力量，锁定了张某目前藏身于清源市近郊一处相对僻静的联排别墅区。简薇那边也暂停了部分审计工作，配合分析张某的财务状况和可能的心理弱点。陈青禾则亲自制定了接触方案：不能是正式的传唤，那会彻底吓跑她；也不能是普通的拜访，缺乏威慑力。需要一个看似偶然、实则精心设计，能瞬间击溃她心理防线的场景。
机会很快出现。张某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选择了一个工作日的上午，前往市区一家会员制的高端美容会所做护理，这很可能是她在“消失”前最后一次试图维持体面。专案组提前布控。
当张某脸色略显苍白地从美容会所走出来，走向停车场她那辆显眼的红色跑车时，陈青禾仿佛不经意地从旁边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旁踱步而出，正好挡在了她的车门前。
“张女士，做个护理，心情能好些吗？”陈青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平静，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张某骤然收缩的瞳孔。
张某像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强作镇定：“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让开！”她试图去拉车门。
“我是谁不重要，”陈青禾没有移动，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重要的是，刘宏伟先生现在在哪里？他走的时候，给你留了多少安家费？够不够买你下半辈子的平安？”
“你胡说什么！我不知道！”张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颤抖，眼神慌乱地扫视四周。
“不知道？”陈青禾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那你急着变卖珠宝、低价抛售房产、查遍所有能跑的航班是为什么？张女士，我们都是明白人。刘宏伟能跑，是因为他有人脉，有路子，有提前准备好的退路。你呢？你有什么？是他承诺给你的国外账户？还是你觉得，他真会念旧情回来接你？”
张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反驳的话。陈青禾的话，句句像刀子，戳破了她最后自欺欺人的幻想。
“你在他眼里，现在是什么？”陈青禾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压迫感，“是随时可能被追查到的线索，是可能拖累他的包袱，甚至……”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张某因恐惧而微微发抖的肩膀，“是可能被‘处理’掉以绝后患的麻烦！想想华光厂那个离奇死亡的会计！”
“别说了！”张某猛地捂住耳朵，眼泪夺眶而出，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你想怎么样？”
“安全。”陈青禾斩钉截铁，“我们能给你他给不了的安全。还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谈谈。就现在。”
半小时后，在市郊一个由省公安厅提供的绝对安全的安全屋内，张某的情绪稍微平复，但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恐惧和戒备。她捧着专案组人员递过来的一杯热水，手指冰凉。
“他…他走得很突然。”张某声音沙哑地开口，“只给我发了一条加密信息，说‘风暴要来了，自己保重，别联系’，然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所有我知道的常用号码都失效了。”她惨然一笑，“我帮他打理过一些私账，知道他很多事…我早该想到，他会丢下我。”
陈青禾静静地听着，没有催促。
“我知道你们在查‘金鼎’的钱去了哪里。”张某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他…他交给我保管了一些东西，说如果他有不测，或者我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时才能动用。我想，他大概也料到会有这一天，给我留了……买命钱？或者也是想留个后手？”她的笑容带着苦涩和讽刺。
“什么东西？”陈青禾的心跳微微加速。
张某从她带来的名牌手袋内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防水袋包裹严实的物件。她颤抖着手，一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老旧的移动硬盘（U盘），还有一本巴掌大小、封面没有任何标记的皮质笔记本！
“这是他最后留给我的。”张某将东西推到陈青禾面前，眼神复杂，“硬盘里是什么我不知道，他说加了密。笔记本…是他亲手记的一些账目和代号，还有一些人和公司的名字，我认得其中一部分，都和‘金鼎’的资金转移有关。”
陈青禾拿起那本皮质笔记本，触手冰凉而厚重。他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用钢笔写下的几行日期、金额和复杂的代号，笔迹正是之前在其他案卷中见过的刘宏伟的笔迹！其中几个代号，与之前查获的皮包公司和境外接收方隐隐对应。而在其中一页的角落，赫然写着一个备注：“xx公司（周xx控制）结算，老师费用已付清。”——那个神秘的“周老板”和周同方的影子，再次清晰地浮现！
陈青禾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将笔记本和U盘小心地放入证物袋。他看向惊魂未定的张某：“我们会确保你的安全。现在，详细说说，这个‘老师费用’指的是什么？周xx是谁？”
张某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着回忆和恐惧交织的光芒：“‘老师’…刘宏伟私下里提到过几次，语气非常敬畏。他说没有‘老师’的指点，他不可能搭上那些大项目，更不可能把资金运作得那么…‘干净’。至于周xx…”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带着不确定，“好像是‘老师’那边的得力人手？具体是…”
就在这时，陈青禾的手机屏幕突然无声亮起，是林小雅发来的紧急加密信息，只有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技侦截获境外加密通讯片段，关键词：‘清除目标张… 执行人已就位。’”
陈青禾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看向对面尚不自知的张某。
窗外，清源市的天，彻底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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