褴褛破旧的道袍、露着大脚趾头的皂靴、打结滴油的发髻,以及脏污到几乎完全瞧不出本来模样的面目——这就是女冠代莉斯如今的形象。
只见她盯着走在前面的与自己间隔了几个人,同样破衣烂衫、面露菜色的齐少宣,眼中的怨气怒火简直呼之欲出。肚腹内一阵又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抗议和嗓子眼强烈的火辣、干涩的疼痛,无一不在时刻提醒着代莉斯,就是前面那个冷脸闷嘴的臭小子害她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的,就算是当年做奴隶的时候,她也没有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水米未进的痛苦经历,老了老了,居然越混越惨,越混越不济了。
其实,不光是代莉斯,他们一行两百多名俘虏,两天来谁都没有吃到任何东西,没有睡上哪怕一会儿,不是他们不想吃、不想睡,而是因为他们被人给控制了。
几日前,齐少宣和代莉斯在去往凉城的路上,发现了不少百姓的尸首,他们多是老弱病残,且大都是被刀砍而亡。虽然战乱的时候百姓的非正常死亡是常态,但是,接二连三在非敌占区发生的非正常死亡,还是引起了齐少宣的警觉。
直到两天前,他们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男孩告诉他们,他的父母都被山贼给抓走了,重病在身的他被山贼视为累赘随意丢弃在了路旁。男孩还告诉他们,他还算是运气好的,很多跟他一样生了病的孩子,或者行动不便的老人,几乎都被砍死了。
兵荒马乱,百姓本就颠沛流离,再遇匪徒横行更是苦不堪言。凉城附近多山,山中多贼匪,但正常的贼匪大都是以银钱为抢劫目标,这种以抓人为主的山贼属实罕见,因此,齐少宣认定“其中必有蹊跷”。
为了查明真相,齐少宣便采用了一种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深入虎穴,直取虎子。
代莉斯虽极不情愿,但是,身为“保镖”的她却无可奈何、别无选择地加入了齐少宣的“擒虎”行动,毕竟,若齐少宣真出了事,她也得跟着玩儿完。
就这样,俩人潜入了一群从钧城逃出的难民当中,当天即成功被山贼“擒获”。
两天过去了,被俘虏的百姓们在山贼的逼迫下不分昼夜地赶着路,稍有不顺从就会招来一顿叱骂和拳打脚踢。尤其过分的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和反抗,山贼们将两百多名俘虏分别绑成了几串,而且根本不给他们提供任何吃食,也不许他们睡觉,饥肠辘辘、疲累不堪之下,就算是再健壮的彪形大汉,也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猫,即使是有心逃跑,也无力逃走。
从束手就擒到现在,齐少宣始终一言不发,逆来顺受着山贼的各种虐待,冷眼旁观着山贼的一举一动。
押解他们的这伙山贼一共有十二个,各个身形彪悍,都戴着仅露双眼的厚面罩,他们抢掠的目标相当明确,“不为财,只为人”,男女老幼都有,其目的尚未可知。
“哎呀!”就在齐少宣蹙眉沉思之时,一个走在他身后的男子,脚下一软打了个磕绊,然后就跌倒在了地上,连带着他前后同他绑在一起的几个人都跟着一起摔倒了,就连齐少宣也受到了牵累。
“妈的,都别装死,快点给老子起来!”两个山贼骂骂咧咧走了过来,对着摔倒的几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齐少宣依旧没有反抗,他抱着头趴护在了他前面一名青衣女子的背上,替她挡掉了大部分的拳脚。
眼见齐少宣被打,代莉斯下意识就要去腰间拿她的拂尘,摸了个空后才反应过来,为了不暴露身份,拂尘已经被她扔在了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忘逞英雄,活该被揍!’代莉斯心中愤愤,便故意别过脸不去看齐少宣。
这俩山贼打人似乎打上了瘾,好半天也没有停手的意思,俘虏的求饶声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们打人的欲望,手脚并用还不够,有个山贼甚至在路边捡了根手腕粗细的木棍,照着齐少宣的后背便抡了过去。
“阿土、阿虎!”就在代莉斯忍不住就要一脚踹翻那两名山贼的时候,一名身形相对消瘦的灰衣山贼,叫住了那两名打人的山贼,叱道:“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点赶路,耽误了交货的时辰,小心被帮主惩罚!”
两个打人的山贼看起来很是忌惮灰衣山贼,虽然不太情愿,但他们还是骂骂咧咧地停止了对齐少宣等人的暴行。
齐少宣默默擦掉嘴角被山贼打出的血珠,然后扶起了一直被他护在身下的女子,不过,当他的手指不经意间在那女子的右手腕处停留了斯须后,却不禁心头一动,因为他发觉这女子的内力修为不弱,虽有外伤但不算很严重,劫持他们的山贼武力值一般,依照女子的修为,应当很容易逃掉的,或者说,不应该被山贼所擒的。
女子许是对齐少宣的怀疑也有所察觉,她站定后,神情淡淡地冲齐少宣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转过身去了。齐少宣则审慎地将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而后,大概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女子应该与他和代莉斯有着差不多的目的。
临近傍晚,俘虏们被山贼带到了距离钧城不远的一处破败的大宅院之中。
甫一进入院子,齐少宣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偌大的庭院中,放眼望去,竟密密麻麻站满了被山贼俘虏的百姓,粗略估计大概有上千人之多,而且各个都是有气无力、神情恍惚。
“老七,你可是来晚了哦。”一名矮胖的山贼见到灰衣山贼,亲热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让我瞧瞧,你们这一批的货色咋样?”
灰衣山贼阿飞“啪”地打掉了矮胖山贼的手,似笑非笑道:“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的货吧。”
矮胖山贼对阿飞好像也有些忌惮,瞟了几眼他带的俘虏,摸了摸鼻子什么也没说,讪讪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
齐少宣他们进入院子后,被安排在了最靠近院墙的位置,他留心数了数,看管他们的山贼总共大概有一百四五十人,但是,除了最初矮胖山贼和阿飞之间仅有的那两句不太成功的寒暄之外,此后,院中再没人发出声响。所有人都在夕阳下默默等待,山贼们等待着更高一级的山贼,而俘虏们则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哎呀,哎呀!”突然,距离齐少宣他们不远的另一队俘虏中,传来了一声接一声女子的惨呼。
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只见一名大腹便便的女俘,正双手抱肚,跪倒在地上面色痛苦地不停呻吟着,而她身下的衣裙已经被血水和污水所浸透。女子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则焦急惶恐地一边扶着女俘,一边不停地在向押解他们的山贼哀告,“我夫人,她、她就要生了,求你们、求求你们给她找个稳婆来吧,求你们了!”
山贼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对那男子冷笑道:“给你找稳婆?你当我们都是活菩萨呢?”
此时,那女子俨然已经快撑不住了,她紧紧抓住男子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惨叫声也开始渐渐减弱。
“莹莹、莹莹,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啊!”男子不再哀告,转而冲着山贼们不停叩头道:“求你们了,求你们救救她吧,求求你们开开恩、行行好,救救她吧!求你们了。”
这悲凄的一幕不仅令在场的所有俘虏都目不忍睹,就连残暴的山贼也有些于心不忍了。
山贼阿飞走到那女子的身旁,探看了一眼,对押解他们的一名山贼耳语道:“二哥,不如给她找个稳婆吧,若是能生下孩子,咱们不就又多了一份银子吗?”
“七弟言之有理。”那山贼点点头,转身对着俘虏们高声喊道:“你们,谁是稳婆,马上站出来!”
俘虏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应声。
“谁是稳婆,给老子站出来!”那山贼急了,拔出佩刀怒喝道:“谁是稳婆,快点给老子站出来!”
一名中年妇人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了一步,战栗着身子小声道:“我、我是,我是稳婆。”
“很好。”那山贼立刻将中年妇人的绳索斩开,指着那名几近昏迷的产妇对妇人命令道:“你,快去给她接生。”
“可是、可是这么多人——”妇人嗫嚅着,转身看了看周围,在一千多名男男女女的围观中接生,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
那山贼明白了妇人的意思,略一皱眉指了指他身旁的一间耳房,命令道:“把人扶进去,在里面接生。”
妇人赶紧上前扶起产妇,就要架着她往耳房里去,可是产妇因为虚脱早已没了力气,连一步都挪不动,那男子见状,急忙抱起产妇,就要同中年妇人一起走进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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