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经历过天火和战火双重打击的黄栌城,虽然已经变得满目疮痍、人烟稀少、繁华不在,但是却总有一些地方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扰攘,依旧灯火通明、红飞翠舞、笙歌鼎沸,就比如黄栌城中最大的妓馆“听雨坊”。
莺莺燕燕、姹紫嫣红的女妓们在醉生梦死的恩客间不停穿梭调笑,芳香四溢的脂粉味混合着美味佳酿的糜烂气息,让红男绿女们深陷其中,使他们全然忘却了尘世的一切伤痛和苦难,在肉体和欲望的宣泄中彻底欺骗和麻醉着自己,以醉生梦死的心态体味着及时行乐的极度快感。
听雨坊的老鸨蕊娘,是个相当有风韵的中年妇人。云头丝履、石榴红裙、鹅黄罗衫、纤纤细腰,再加上娇羞柔美的容颜和别致清雅的花冠——若非身在妓馆,只凭着这副样貌和气派,定会被人视做哪户富贵人家的当家夫人。
齐少宣带着邢飞和代莉斯、长孙烟到达听雨坊对面街亭与“包打听”苦树汇合的时候,蕊娘正手持合欢团扇站在大门外,与前来消遣的恩客相谈甚欢。
当蕊娘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街对面的苦树之时,她用团扇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对苦树点点头,紧接着又对苦树身旁的齐少宣抛了个媚眼,而后便挎着身旁的恩客,袅袅婷婷转身而去。
齐少宣拿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苦树,苦树却摇了摇头没有接受,“现在这世道,银子不稀罕,能长命百岁才稀罕。”
说完,苦树拿出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哼着小曲儿,拖着一条城破时被西突人砍伤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苦树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将他从西突骑兵的刀箭下救出来的那名陌生的河西卫士兵,纵使那士兵自己已经千疮百孔、身首异处,却依旧死死地护着苦树,将他牢牢地藏在身下,从而保住了他的一条残命。
苦树回头望了望正在往听雨坊走去的齐少宣等四人,唇角不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尽管“乌云遮月,万里星稀”,但是,星月同辉的时日大抵还是会到来的吧?
听雨坊的头牌女妓水仙所居住的独栋小楼内,黑衫玄袍、须发皆白、高鼻褐目、年逾花甲的靖安王扎仑,正敛声屏气、神情庄重地望着与其相对而坐的杜季智,而对方正在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精致的大木盒内将一个更加精致的长条形沉香木盒缓缓取出,沉香木盒内装着的乃是扎仑苦寻二十余载却遍寻不到的罗南国溟火教圣物——魅魂簪。
“魅魂簪”对一般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件普通的宝物,但是,对于扎仑和所有溟火教教众来说,“魅魂簪”乃是他们的信仰和精神支撑,因为,一旦“魅魂”现世,那就意味着“圣女”即将归来,那么罗南的复国也将会指日可待。因此,扎仑才会不远万里、不辞劳苦,从南疆秘密潜入河西,只为亲自将圣物迎回。
“魅魂簪”的寻回不仅对于扎仑来说意义重大,对于杜季智来说同样十分重要。当初杜季智主动派人秘密与扎仑接洽,以帮其寻找魅魂簪、光复罗南故国为条件要与他合作之时,扎仑不仅当即就答应了,而且,为表诚意,还将溟火教在钧城的“钉子”慕容卯、慕容宁和雨司蒋芸等人,一并交予杜季智管辖和控制。按照之前杜季智与扎仑的约定,一旦魅魂簪被其寻回,溟火教的教众就将全部听令于杜季智。在亲眼见识过雨司蒋芸玩弄“天火”的恐怖威力后,杜季智便相当期待与扎仑下一步的全面联手合作。
所以,做事经常都是漫不经心的杜季智,这次几乎是诚惶诚恐地打开了一直被其带在身边的装着“魅魂簪”的沉香木盒。
当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魅魂簪跃然而现于扎仑的眼前之时,他的呼吸都快停滞了。
扎仑的激动和兴奋令杜季智很是满意,他极为小心地将魅魂簪从木盒中拿出来捧在手上,得意洋洋地对扎仑道:“靖安王,杜某当初所言已兑现,你可不要忘了咱们之前的约定啊。”
然而,就在杜季智的手指触碰到魅魂簪的一刹那,扎仑却蓦地面色大变,原本的激动和惊喜转瞬间就化为了失望和愤怒。
当杜季智将魅魂簪缓缓递到扎仑面前之时,扎仑的愤怒已然达到了极点,随着他的手起掌落,魅魂簪“咣当”一下就被他打落在地碎成了数段。
仍然处于兴奋状态中的杜季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惊愕地看了看碎断于地的魅魂簪,又抬头望向面色铁青的扎仑,顿时就呆愣在了原地。
“杜季智!”扎仑的愤怒愈加浓烈,言谈举止也不复之前的彬彬有礼,“你把本王当什么了?拿这么个假货来欺骗本王?魅魂簪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至宝,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混账都能触碰的。你既不仁在先,就休怪本王不义于后。”
直到此时杜季智方才明白,他竟被齐少宣给骗了,从静园中的“安魂碑”中抢到的这根簪子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魅魂簪”。
“靖安王,你、你听我解释。”眼见扎仑就要拂袖而去,杜季智当即示意左右两名护卫拦住了扎仑的去路。
扎仑的护卫也不甘示弱,立刻挺身上前护住了自己的主子。
就在这时,守在门外的护卫突然对房间内的扎仑和杜季智发出了示警。扎仑和杜季智神情均是一凛,二人也顾不得争执了,转身就要奔向后门,可是,还未走两步,杜季智和他的护卫们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黑,登时便倒地不起,紧接着,扎仑和他的手下也中了招,同样瘫倒在了地上。
随后,齐少宣等人便破门而入。长孙烟和邢飞都不是太善于表达之人,不过,当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六个人,他俩却不约而同向代莉斯投去了高山仰止、肃然起敬的目光,毕竟放眼整个天下,迷药速度和效果能出“伶仃散”其右者,举世罕有。
与此同时,齐少宣的目光却第一时间聚焦在了碎落在地上的,由齐遥亲手仿造、被杜季智从静园中抢走的那支伪作的“魅魂簪”之上。
看着倒在地上的扎仑,齐少宣大抵猜到了他的身份,想到因“天火”而亡的河西三城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他便握紧了佩剑走到了扎仑的身前。
然而,就在齐少宣刚刚蹲下来打算查探一下扎仑的情况之时,原本应该处于昏迷当中的扎仑竟突然睁开了双眼,下一瞬,猝不及防的齐少宣当胸中了扎仑的一掌,掌风中喂了毒药的“牛毛针”刹那间就没入了齐少宣的胸膛,齐少宣一丝反抗和挣扎也无有便口鼻流血仰面倒下。
正在撕扯着餐盘中的鸡腿大快朵颐的代莉斯和正在对杜季智等人实施捆绑的长孙烟和邢飞,完全没有预料到会陡生出如此变故。
骤不及防间,毫无防备的三人竟然没能够阻止扎仑的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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