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的水，很黄，很急。
曹操，站在一艘巨大的楼船之上，看着数千艘大小船只，如同过江之鲫般，争先恐后地向着北岸驶去，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豪情。
多少年了？
自官渡一战，他击败袁绍，雄踞北方之后，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这种……倾尽国力，毕其功于一役的豪赌了？
三年。
整整三年。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每日里，只能隔着一条黄河，遥遥地望着北方那片日益强盛、欣欣向荣的土地，忍受着那种……无力，与煎熬。
他知道，林凡很强。
强到，让他感到窒息。
那神出鬼没的玄甲铁骑，那毁天灭地的“妖炮”，那层出不穷的“仙家法器”……
更可怕的，是林凡的治国之道。
他派往北方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他心惊。
水泥路，通达郡县。
蒸汽机，日夜轰鸣。
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
孩童，无论男女，皆可入学。
这，已经不是一个王朝了。
这，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
他知道，时间，不在他这边。
再这么等下去，不出十年，不，或许只要五年，林凡，就能用他那恐怖的国力，活活地，把自己给耗死。
所以，当孟达，带着汉中的地图，出现在他面前时。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赌！
赌林凡，会像一个正常的君主一样，将主力调往汉中。
赌林凡，会因为后方空虚，而首尾难顾。
赌他，曹孟德，还有……最后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丞相！”郭嘉，站在他的身旁，脸色，因为常年的饮酒和劳累，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我军已成功渡河！北岸林凡守军，一触即溃！看来，林凡小儿，果然已将主力，尽数调往了汉中！”
“哈哈哈！”曹操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压抑了三年的快意，“奉孝，你看到了吗？林凡，他终究，还是个年轻人！他会犯错！而我们，就是要抓住他的错误，给他……致命一击！”
“传我将令！”他猛地一挥手，意气风发，“夏侯渊为先锋，率虎豹骑，直扑黎阳！于禁、乐进，率左右两军，沿河岸展开，扫清一切抵抗！我，亲率中军，直取……邺城！”
“我要让林凡小儿，尝一尝，老巢被端的滋味！”
三十万大军，如同出闸的猛虎，踏上了河北的土地。
他们，将要面对的，却是一片……死地。
……
夏侯渊，很兴奋。
他率领着五千虎豹骑，一路狂飙。
可跑着跑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可怕。
沿途的村庄，空无一人。
村口，没有了迎接王师的耆老，也没有了惊慌逃窜的百姓。
只有，一间间被搬空了的屋子，和一口口……被填埋了的，水井。
田地里，去岁的庄稼，早已收割干净。地里，连一根杂草都看不到。
“将军，情况不对啊！”一名副将，勒住马，喘着粗气说道，“这方圆百里，怎么跟闹了鬼似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夏侯渊也皱起了眉头。
他派出的斥候，回报说，前方数十里，皆是如此。
空城，空村，空地。
仿佛，这里的人，一夜之间，都蒸发了。
“哼，故弄玄虚！”夏侯渊冷哼一声，“定是林凡小儿，知道我大军已至，将百姓都迁走了！怕什么！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我们拿下邺城，他们，还得乖乖地回来！”
“传令下去，全速前进！在天黑之前，必须赶到黎阳！我军，需要补给！”
然而，当他们，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黎阳城下时。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黎阳，这座冀州的重镇，黄河岸边的巨大粮仓。
此刻，正燃烧着。
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天空，都映成了一片不祥的赤红色。
城门，大开着。
城内，空无一人。
只有，一座座被点燃的、冒着滚滚浓烟的……粮仓。
和一面，插在城楼之上，迎风招展的，黑色旗帜。
旗帜上，用白色的丝线，绣着三个字。
“锦衣卫。”
“将军……这……这……”
所有的虎豹骑士兵，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都感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
他们，是来抢粮的。
可现在，粮，没了。
连带着，这座城，也成了一座……空城，死城。
夏侯渊，呆呆地立于城下，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脚，一片冰凉。
他终于明白，林凡，想干什么了。
他，不是要迁走百姓。
他，是要……坚壁清野！
他要用这片广阔的、富庶的河北平原，来活活地，饿死他这三十万大军！
……
与此同时，黄河之上。
曹操的中军船队，正在缓缓地，向着对岸的渡口，靠拢。
负责押运粮草的后将军，任峻，正站在一艘运粮船上，指挥着船队，小心翼翼地，避开河中的暗流。
他知道，这批粮草，是三十万大军的命脉。
绝不容有失。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一名眼尖的亲卫，突然指着前方的水面，惊呼道。
任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河面上，漂浮着……一个个黑乎乎的、像冬瓜一样的东西。
那些东西，随着水流，载沉载浮，看起来，平平无奇。
“什么玩意儿？几根烂木头罢了，大惊小怪！”任峻不以为意地呵斥道。
他挥手，示意船队，继续前进。
为首的一艘运粮船，缓缓地，驶向了那片漂浮着“冬瓜”的水域。
然后，它的船头，轻轻地，撞上了其中一个……黑乎乎的“冬瓜”。
“轰——！！！！！”
一声，比之前在葬龙湾，还要响亮，还要沉闷的巨响，猛然，从水下，炸开！
那艘巨大的运粮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来自地狱的巨手，狠狠地，向上托举了一下！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它，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无数的粮袋，木板，还有船上士兵的残肢断臂，被巨大的气浪，抛上了数十丈高的天空！
“敌袭！水下有敌袭！！”
任峻，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打击，惊得魂飞魄散！他嘶声力竭地，尖叫起来！
然而，已经晚了。
“轰！轰！轰隆隆——！”
更多的“冬瓜”，被后续的船只，接二连三地，撞上！
爆炸声，此起彼伏！
整个白马渡口，瞬间，变成了一片……死亡的炼狱！
火光，冲天！
水柱，四起！
无数的运粮船，在爆炸中，化为碎片！
无数的士兵，在惨叫中，被卷入冰冷的河水！
曹操，在对岸的楼船之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那张素来镇定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连黄河，都会爆炸？
这，到底……是人力，还是……天谴？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那赖以为生的，数十万石粮草，就在他眼前，化为了……泡影。
他，和他的三十万大-军，成了……一支，踏上了绝地的，孤军。
（第六卷 天倾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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