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营的惨状，让见惯了生死的陈固老将军都忍不住背过身去。昏暗的油灯下，简陋的帐篷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腐臭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草席上躺满了中箭的士兵，伤口处皮肉翻卷，流出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粘稠发黑的脓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恶臭。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如同蛛网般向四周蔓延。伤兵们在高烧中痛苦地呻吟、抽搐，牙关紧咬，意识模糊，身体却因剧痛而不时痉挛。
“鬼鸠藤！混合了腐心草的汁液！” 凤清歌半跪在一个伤兵身旁，用银针小心地挑开一点腐肉，仔细观察着脓液的颜色和气味，又用银针试探伤口深处，看着针尖迅速变黑，她的脸色凝重得如同寒冰。这两种剧毒植物都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混合后毒性猛烈霸道，能迅速侵蚀血肉经脉，引发高热惊厥，最终导致脏器衰竭而亡。寻常解毒药物根本无效。
“可有解法？” 君临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焦灼。军心不能乱！若任由毒箭肆虐，将士们未战先怯，断魂岭如何守？
凤清歌站起身，目光扫过满营哀嚎，沉声道：“有！但需要时间！毒已入血，需内外兼治。外敷需‘七叶莲’捣汁混合‘寒玉髓’粉末，拔毒生肌。内服需‘紫心草’为主药，辅以‘冰魄花’、‘蛇胆’等物煎汤，清血解毒，压制毒性蔓延！”
“寒玉髓？紫心草？冰魄花？” 旁边的随军老郎中胡子都抖了起来，“凤……凤小姐！这些可都是极其罕见、价值千金的药材啊！军中……军中哪里会有这么多？”
“我们没有，狄寇有！” 凤清歌眼中寒光一闪，指向营外，“他们的箭有毒，配制毒药的地方，必定备有相应的解药！至少，主药‘鬼鸠藤’和‘腐心草’的原株，他们一定有！找到他们的毒药营，抢！”
君临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中精芒爆射：“好！子骁！”
“末将在！” 凤子骁立刻上前。
“你熟悉山林地形，身手敏捷。本王给你一队最精锐的斥候！立刻出发，潜入狄寇大营后方！找到他们的毒药配置之所！不惜一切代价，抢回毒草！若遇抵抗，格杀勿论！记住，你们只有一夜时间！明日清晨之前，必须返回！” 君临渊的命令斩钉截铁。
“末将领命！” 凤子骁抱拳，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转身点兵，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清歌，你继续救治，尽力稳住伤情！所需其他辅药，我立刻派人去最近的朔方城筹措！” 君临渊雷厉风行。
“是！” 凤清歌不再多言，立刻投入紧张的救治中。她用银针暂时封住伤兵心脉，减缓毒性蔓延，用烈酒反复冲洗伤口，刮去表层腐肉，再用仅有的普通金疮药混合着临时调配的、有微弱解毒效果的草药粉敷上，勉强吊住性命。她的动作快、稳、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专注得如同寒星。
时间在伤兵的呻吟和凤清歌忙碌的身影中一点点流逝。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营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
“殿下！凤百夫长回来了！” 亲卫的声音带着激动。
凤子骁一身夜行衣已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脸上沾满泥污和血渍，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身后跟着的斥候，人人带伤，却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幸不辱命！” 凤子骁将一个沉重的麻袋咚地放在地上，解开袋口，露出里面带着泥土、散发着刺鼻腥气的墨绿色藤蔓鬼鸠藤和开着惨白小花的植株腐心草，“捣毁一处毒药营，斩敌三十七！缴获毒草若干！还……还抓了个活口，是个懂配毒的狄寇药师！”
“干得漂亮！” 君临渊重重一拍凤子骁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
“姐！你要的东西！” 凤子骁将另一个小些的、用油布仔细包裹的袋子递给凤清歌。
凤清歌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几株保存尚好的紫色小草紫心草和几朵晶莹剔透、寒气逼人的白色小花冰魄花！她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太好了！快！立刻架起大锅！准备熬药！”
整个后营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制药工坊。在凤清歌的指挥下，军士们劈柴烧火，清洗药草。凤清歌亲自处理最关键的“寒玉髓”——那是一种产自雪山深处的乳白色矿物，性极寒，需用内力震碎成最细腻的粉末。她将七叶莲榨汁，混合寒玉髓粉末，调成糊状，分发给军医和助手，为中毒箭的伤兵仔细敷上。另一边，大锅里紫心草、冰魄花等药材混合翻滚，散发出奇特的、略带苦涩的清凉药香。
随着药膏敷上，内服汤药灌下，伤兵们伤口的青黑色蔓延肉眼可见地减缓了！那令人心悸的恶臭也淡了许多！高烧的士兵开始出汗，意识逐渐清醒，虽然依旧虚弱痛苦，但那种濒死的绝望感被遏制住了！
“有效！真的有效！” 老郎中看着一个重伤士兵呼吸平稳下来，激动得老泪纵横。整个伤兵营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微弱欢呼和低泣。
天光微亮。
“呜——呜——呜——！” 狄寇进攻的号角再次凄厉地响起，比昨日更加凶猛！显然，拓跋宏得知毒药营被袭，解药被夺，彻底暴怒了！
黑压压的狄寇骑兵如同潮水般涌向断魂岭隘口，箭矢如同飞蝗般遮蔽了天空！其中夹杂着明显更粗更长、箭簇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特制毒箭！
“盾阵！举盾！” 陈固老将军嘶吼着。
“笃笃笃！” 密集的箭雨狠狠钉在厚重的盾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仍有不少毒箭穿过缝隙，射中盾牌后的士兵！
“啊！” 惨叫声响起。但这一次，士兵们眼中不再是绝望，而是带着一丝希冀的坚毅！因为他们知道，背后有能救他们命的人！
“弓弩手！准备！” 君临渊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狄寇中军位置。他手中，是一张特制的、需要两人才能拉开的神臂弩！弩箭的箭簇，比寻常箭矢粗大数倍，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百张强弓硬弩同时发出怒吼！箭矢带着复仇的火焰，狠狠扎入狄寇冲锋的队列中！
但狄寇人数实在太多，冲击力极强！前排的骑兵倒下，后排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眼看第一道矮墙就要被突破！
“殿下！让我带人上！” 凤子骁主动请缨，眼中燃烧着战意。
“不！” 君临渊眼神锐利如刀，“时机未到！传令！放弃第一道矮墙！后撤至第二道防线！”
玄甲军令行禁止，立刻掩护着守军残部有序后撤。狄寇轻易突破了第一道防线，气势更盛，怪叫着涌向更陡峭的第二道隘口！
就在狄寇前锋冲上隘口前的缓坡，阵型最为密集之时！
“就是现在！” 君临渊眼中寒光爆射，猛地一挥令旗，“神机营！放——！”
早已埋伏在两侧山崖上的数百名神机营士兵，猛地掀开覆盖在数十架造型奇特、如同巨大蜂巢般的装置上的伪装！这些装置由坚固的硬木和铁箍制成，内部结构复杂，正是大雍军械监秘制的守城利器——千机弩！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机械绞动声响起。
“嗡——！！！”
下一瞬，刺耳的破空尖啸撕裂了战场所有的声音！数以千计的、只有手指长短、通体乌黑的精钢短矢，如同狂暴的金属风暴，从那些“蜂巢”中喷射而出！覆盖范围之广，密度之大，远超普通箭雨！
这根本不是箭雨，而是死亡的钢铁瀑布！
“噗噗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狄寇骑兵，连人带马，瞬间被射成了筛子！战马悲鸣着栽倒，骑士如同破麻袋般被巨大的动能带飞出去！密集的短矢穿透皮甲，撕裂血肉，带起一蓬蓬凄厉的血雾！狭窄的缓坡上，人仰马翻，瞬间堆起了一道由尸体和哀嚎伤兵组成的血肉之墙！
冲锋的势头被这恐怖的金属风暴硬生生打断！后续的狄寇被眼前的惨状惊得魂飞魄散，冲锋的阵型顿时大乱！
“玄甲铁骑！锋矢阵！反冲锋！杀——！” 君临渊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长剑直指混乱的狄寇中军，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杀！” 憋屈了许久的玄甲铁骑爆发出震天怒吼，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狠狠撞入了混乱的狄寇阵中！刀光闪烁，血浪翻腾！被千机弩吓破胆的狄寇，在玄甲军悍不畏死的冲杀下，终于彻底崩溃了！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向着饮马河下游溃逃而去！
断魂岭隘口，再次被大雍将士的鲜血牢牢钉死在脚下！岭上岭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凤清歌站在伤兵营门口，望着山下溃败的狄寇洪流，望着那在晨曦中猎猎飞舞的玄色蟠龙旗，望着高台上那个如同战神般挺拔的身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解药有效，守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沾满血污和药渍的双手，疲惫涌上，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这时，一个负责审讯那名狄寇药师的亲兵匆匆跑来，脸上带着一丝异样：“凤小姐！那药师……招供了！他说……他们特制的强弓，核心是一种叫‘黑蛟筋’的东西，韧性极强！是……是从一种生活在极北冰海深处的巨蟒身上抽出来的！而且……而且他提到，提供这些‘黑蛟筋’和毒药配方的……似乎……不是北狄本土的！像是……南边来的人！”
南边？！
凤清歌和刚刚走来的君临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冰冷的杀意！
南诏！又是南诏！段正明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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