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冲天火光渐渐熄灭，只余下缕缕黑烟如同狰狞的伤疤，缠绕在焦黑的山壁与堆积如山的尸骸之上。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和皮肉烧灼的恶臭混杂在一起，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令人窒息。玄甲军将士们沉默地清理着战场，收缴着散落的兵甲，收殓着同袍的遗体，脸上并无大胜后的狂喜，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战争残酷的深刻认知。
中军大帐内，气氛肃杀。战损与斩获的初步统计被迅速呈报上来。
“禀殿下！此役，我军阵亡两千七百六十三人，重伤一千二百余，轻伤不计。玄甲军折损约八百，陈老将军所部……仅余四百余人。” 亲兵统领的声音低沉。
“狄寇及南诏联军，初步清点，遗尸超过四万！其中被焚毁的战象一百八十余头，藤甲兵几乎全军覆没！俘虏狄寇三千余，南诏兵八百，包括南诏象兵统领岩刚！缴获完好战马五千余匹，粮草辎重无数！敌军主帅拓跋宏、拓跋厉兄弟……趁乱逃脱，其残部不足三万，已溃退至饮马河以北，短期内无力再犯！”
巨大的战果背后，是大雍将士用血肉铸就的胜利。陈固老将军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尤其是自己几乎打光的旧部，老眼含泪，单膝跪地：“殿下！末将……代北疆死难的将士们，谢殿下、谢凤小姐力挽狂澜，报此血仇！”
君临渊扶起陈固，声音沉重：“老将军请起！此乃全军将士用命之功！血仇虽报，血债犹在！狄寇南诏，必付代价！” 他目光转向凤清歌，带着询问。
凤清歌微微颔首，脸色因连日操劳而显得苍白，眼神却依旧清亮：“重伤员已初步稳定，解药持续供应，性命应是无虞。但后续恢复，仍需大量药材和静养。” 她顿了顿，“战场清理需格外注意，残留的火油和未爆的霹雳火碎片仍有危险，我已调配了化污药水，需尽快喷洒。”
“传令！优先救治伤员！战场清理按凤小姐吩咐执行！阵亡将士，登记造册，妥善收敛，抚恤加倍！” 君临渊沉声下令。
帐帘被猛地掀开，天机阁北疆统领“影七”带着一身寒气闪入，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用油布和蜡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细长铜管！铜管表面沾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显然经历了一番血腥争夺。
“殿下！凤小姐！急报！” 影七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重锤，“三日前，我们的人在饮马河下游伏击了一支试图趁夜渡河南下的狄寇精骑小队！激战全歼，领队的是拓跋宏的亲卫队长！从他贴身皮甲内层，搜出此物！” 他将那染血的铜管高高捧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小小的铜管上！一股不祥的预感弥漫开来。狄寇精锐，拼死南下传递的东西，绝非寻常军情！
君临渊接过铜管，入手冰凉沉重。他指尖灌注内力，轻易震碎了蜡封和铜管末端的火漆封印。一枚卷成小轴的、质地异常坚韧的淡黄色羊皮纸滑落出来。
他展开羊皮纸。上面绘制的并非军事地图，而是几行用极其娟秀工整、却透着阴冷气息的大雍文字书写的蝇头小楷！字迹下方，赫然盖着一枚清晰的印章——那印章的纹样，是一条盘踞在火焰中的狰狞墨蛇！
看到这墨蛇印章的瞬间，君临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从他身上轰然爆发，瞬间让整个大帐的温度骤降！他捏着羊皮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凤清歌的心猛地一沉。她从未见过君临渊如此外露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那墨蛇印章……她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念。” 君临渊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将羊皮纸递给影七。
影七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地念道：
“墨珩殿下钧鉴：
雁回关破，断魂岭僵持，大雍北疆疲态已显。然君临渊携‘霹雳火’之威，恐生变数。按殿下所嘱，特将‘黑蛟筋’强弓三百张、‘刹那芳华’毒药配方及原料、南诏象兵部署路线图，附于商队‘顺风号’货箱夹层，标记有赤底金纹，箱角有三角刻痕，由心腹押运，自云州‘万通’货栈启程，走河西道，十日内抵京郊‘翠柳庄’。此批军械，乃破朔方城之关键，亦是殿下大业之基石，万望速接，慎之又慎！另，殿下所询京城禁军布防调整及九皇子府邸护卫轮值图，容后再禀。拓跋宏顿首再拜。”
帐内死一般寂静！
落针可闻！
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帐外寒风呜咽的声音。
二皇子！君墨珩！
勾结敌国！资敌军械！泄露毒药配方！出卖大雍军情！甚至……连君临渊的府邸护卫轮值图都想要！
通敌！叛国！每一项都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砰！” 陈固老将军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木架上，木架应声碎裂！他须发戟张，目眦欲裂，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畜生！君墨珩这个畜生！他……他竟敢！为了那储君之位，竟引狼入室，出卖我大雍将士的性命！雁回关数万冤魂，断魂岭死去的弟兄……都……都是死在他手里！啊——！” 老将军悲愤得仰天怒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凤子骁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眼睛赤红：“二皇子！我要杀了他！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他锵啷一声拔出佩刀，就要往外冲。
“站住！” 君临渊一声冷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暴怒的凤子骁僵在原地。
君临渊缓缓抬起头，眼中再无一丝温度，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焚毁一切的烈焰。他死死盯着那羊皮纸上的墨蛇印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好一个君墨珩！好一个墨蛇印章！为了那把椅子，你竟不惜……断送祖宗基业，血染万里河山！”
他猛地转向凤清歌，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清歌！北疆大局已定，拓跋宏残部短期内无力反扑！陈老将军足以镇守！但京城……已危如累卵！此信，便是君墨珩通敌叛国的铁证！必须即刻送回京城，呈于御前！迟则生变！”
凤清歌迎上他燃烧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他的决心。她重重点头，语速飞快：“我明白！证据链必须完整！信中提到‘顺风号’商队运送的军械，是实物铁证！还有‘万通货栈’、‘翠柳庄’这些据点，必须立刻控制，抓捕人证！否则仅凭一纸密信，以君墨珩的狡诈，必会反咬我们伪造证据！”
“不错！” 君临渊眼中寒光更盛，“影七！”
“属下在！”
“立刻飞鹰传书京城天机阁！不惜一切代价，秘密监控‘万通货栈’及所有可疑商队！严密布控‘翠柳庄’！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等我回京！同时，动用最高级别密令，让潜伏在二皇子府和云华岚身边的人，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动，先斩后奏！”
“遵命！” 影七领命，身影一闪消失在帐外。
“子骁！” 君临渊看向凤子骁。
“末将在！” 凤子骁挺直脊背，眼中燃烧着战意和复仇的火焰。
“你熟悉北疆地形，身手敏捷！本王给你十名最精锐的天机阁影卫！持我令牌，即刻出发，昼夜兼程，拦截‘顺风号’商队！目标：赤底金纹箱角三角刻痕的货箱！连人带货，全部拿下！记住，要活的！尤其是押运的心腹！这是人证！不容有失！”
“末将定不辱命！” 凤子骁接过令牌，用力抱拳，转身大步流星冲出营帐，点兵出发！
安排完最关键的两步，君临渊的目光最后落在凤清歌身上，那眼神中的冰寒稍稍融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沉重托付：“清歌，京城……将是另一个战场，比这里更凶险，更诡谲。你……可愿随我，星夜返京？诛此国贼！”
凤清歌没有丝毫犹豫，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越而坚定：“殿下，国贼当诛！清歌，义不容辞！此去京城，刀山火海，我与你同行！”
“好！” 君临渊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传令！亲卫营整装！一炷香后，随本王星夜返京！陈老将军，北疆……就拜托了！”
“殿下放心！老臣在，北疆在！” 陈固抱拳，声如洪钟，带着决死的意志。
风雪呼啸的夜幕下，一小队精锐的玄甲骑兵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尚弥漫着硝烟气息的断魂岭大营。君临渊与凤清歌并骑在前，黑色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扑向京城漩涡的两柄绝世利剑！他们身后，是染血的密信，是北疆将士未寒的忠骨，是足以掀翻朝堂、诛灭亲王的滔天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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