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在秦千风周身翻涌成漩涡，镜像少年的身影重新凝实。
他的瞳孔泛着与秦千风相反的幽蓝，连嘴角的弧度都带着几分讥诮：\"还在发愣？\"他抬手，指尖点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图腾正渗出金线，\"你以为穿越、修炼、成为形意门弟子是偶然？
不过是命运给每个'秦千风'的必经剧本——就像我曾经也以为能改写什么。\"
秦千风喉间的腥甜又涌上来。
他摸向鼻梁，那里还残留着方才泪水的温热——这具身体的反应比他的意识更诚实。
镜像的话像根细针扎进记忆：高尔村的麦香、母亲煮的热粥、父亲教他辨认草药时粗糙的手掌，还有形意门师父敲着他脑袋说\"心浮则气躁\"的模样。
那些画面在灰雾里明明灭灭，可当镜像伸手触碰时，童年的自己突然转身，露出的竟是镜像少年的脸。
\"看见没？\"镜像的声音放轻，像是在哄骗，\"你所有的'独特'，不过是我走过的老路。\"他摊开掌心，金色光芒如活物般游窜，\"融合吧，我把'更完整的记忆'给你——包括你不敢面对的，在高尔村被邻村孩童围殴时的恐惧，在形意门被同门嘲笑'乡巴佬'时的不甘。\"
秦千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那些被他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翻涌上来：十岁那年暴雨夜，他抱着被撕碎的《黄帝内经》缩在柴房，雨水顺着瓦缝滴在泛黄的纸页上；十四岁在形意门演武场，大师兄的剑穗扫过他发顶时，围观弟子的嗤笑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他突然想起林婉儿第一次给他包扎伤口时说的话：\"痛不是弱点，它会让你记得自己活着。\"
\"够了。\"他咬着牙退后一步，靴底碾碎一片记忆碎片——那是昨天林婉儿塞给他的润喉糖纸，边角还沾着她指尖的药香，\"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他抬头，眼底的金芒压过了灰雾的浑浊，\"但被围殴后我学会了跑，被嘲笑后我练剑到半夜。
高尔村的粥是母亲熬的，形意门的剑是师父教的，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选的。\"
镜像的冷笑僵在脸上。
虚无之地突然震颤，远处那口钟的第三声轰鸣撞进灵魂。
秦千风看见现实的碎片穿透灰雾：林婉儿咬破指尖的血珠正坠向九转灵石，染血的符纹泛着淡金；墨流苏的虚空罗盘裂开细纹，红绳在阵眼里烧出焦黑；封冥的血阵渗出黑雾，他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骨节发白。
\"有人在帮我。\"秦千风突然笑了，这笑容从眼底漫开，连眼角的泪都带着温度，\"高尔村的风，形意门的雪，林姑娘的药，墨兄的罗盘，封兄的阵——这些你没有。\"他抬起手，掌心浮现暗金碎片，那是穿越时带过来的，\"我的命，从来不是谁写好的剧本。\"
镜像的身体开始崩解。
他最后一次试图抓住秦千风的手腕，指尖却像戳进了实质的光墙：\"你会后悔的！
当印记......\"
话音被钟鸣碾碎。
秦千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裂开，痛得他蜷缩成团，却又在同一瞬间被温热的力量托住——那是现实中林婉儿的灵觉。
她的声音穿透裂隙，带着哭腔：\"阿风！
你是高尔村追着蝴蝶跑的小傻子，是半夜溜进我药庐偷拔人参的混小子，是......是我认识的，最最勇敢的秦千风！\"
\"我在。\"秦千风对着灰雾喊，眼泪混着血珠砸在地上，\"我在回来。\"
现实中的共振阵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林婉儿被反震力掀得撞在石墙上，却仍死死攥着九转灵石；墨流苏的罗盘\"咔\"地断开，指针精准扎进阵眼，将即将闭合的裂隙重新撑开；封冥咬破舌尖，血雾喷在血阵上，那些蛛网细纹竟开始愈合。
玄霜的冰刃重新凝结，在裂隙周围筑起冰墙，碎冰碴子割破她的手背，她却连眉头都没皱。
\"抓住他！\"墨流苏的声音发哑，他扯下腰间的玉佩砸进阵眼——那是浮空神殿最后一块守护玉，\"就现在！\"
秦千风感觉有双无形的手在拽他。
他最后看了眼正在崩塌的镜像世界：童年的自己从灰雾里跑出来，笑着对他挥手；形意门师父的脸终于清晰，正冲他点头；而镜像少年的碎片中，有一滴幽蓝的泪坠地，瞬间被金光吞噬。
\"轰——\"
当秦千风重新睁开眼时，入目的是林婉儿苍白的脸。
她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正颤抖着摸他的脸颊：\"醒了？
醒了就好......\"
\"咳。\"秦千风撑着坐起来，胸口的图腾烫得惊人。
他看见玄霜在不远处收冰刃，冰墙正在融化成水雾；墨流苏半跪在地上，罗盘只剩半截，红绳烧得只剩灰烬；封冥背对着众人，宽大的袖摆下有血滴落——他方才大概又用了禁术。
\"谢了。\"他对着众人抱拳，声音还有些发虚。
林婉儿突然按住他的胸口：\"别乱动！你的印记......\"
众人顺着她的手望去。
秦千风心口的图腾不知何时褪去了暗金，转而泛起流转的银芒，像活物般沿着经脉爬向脖颈。
封冥猛地转身，瞳孔收缩成细线：\"停下！
它在......\"
\"吸收灵气。\"墨流苏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伸手触碰离秦千风最近的一株草——那株草的叶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所有生机，所有灵气，都在往他身体里钻。\"
秦千风低头。
他看见自己的手背浮起银色纹路，像藤蔓般往指尖蔓延。
那些纹路所过之处，他能清晰感知到十里外的风在动，百里外的溪水在流，甚至能听见更远处某种古老存在的低吟——像是那口钟，又像是界门睁开时的叹息。
\"这是......\"他喃喃。
封冥突然扯断腰间的青铜铃。
铃声清越，却在触及银色纹路时被吞噬得无声无息。
他的脸色比纸还白：\"古籍里说，当两世之影完成抉择，持印者的命盘会......进化。\"他盯着秦千风不断蔓延的银纹，喉结滚动，\"但没说过，进化会......会主动索取灵气。\"
林婉儿猛地抓住秦千风的手腕。
她的灵觉探进去，却像掉进了无底洞——他的经脉里翻涌着狂暴的能量，每一丝都在疯狂吞噬外界的灵气。
她抬头时，眼尾泛红：\"阿风，你......你觉得难受吗？\"
秦千风感受着身体里的热流。
那不是痛苦，反而像久旱的土地终于迎来甘霖，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
他摇了摇头，却在抬头时看见远处的云层正在聚集——那些云原本分散的，此刻却像被什么牵引着，快速凝结成厚重的乌云。
云缝里漏下的光，与他手背上的银纹交相辉映。
\"要变天了。\"玄霜突然开口。
她望着天际，冰刃在掌心重新凝结，\"不是普通的变天。\"
秦千风握紧了林婉儿的手。
他能感觉到，某种庞大的、无法抗拒的变化，正在他身体里，在这方天地间，悄然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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