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2月 14日的青川镇，晨雪正以一种温柔的姿态覆盖着屋檐。林微言站在窗前呵出白气，看着雪花落在老戏台的飞檐上，那些雕花木构件在雪光中显露出深浅不一的木纹，像极了沈知行手掌上的纹路。手机在桌面震动，是赵晓曼发来的消息：“情人节快乐！今天可是脱单黄金日，沈知行没表示？”
林微言笑着回复：“我们只是朋友。”指尖划过屏幕时，目光不自觉飘向书桌角落——那里放着沈知行送的数字模型，经过两周的把玩，她已经能熟练拆解戏台的“十字抱厦”结构。楼下传来母亲的声音：“微言，知行妈送了些刚蒸的豆沙包，你给知行送几个过去？”
“知道了！”林微言抓起羽绒服，心里像被豆沙包的热气烘得暖暖的。这两周她几乎天天泡在沈氏木作工坊，要么帮老匠人整理口述史料，要么看沈知行调试古建数字模型。王大爷总说：“微言丫头来了，知行干活都有劲了。”每次听到这话，沈知行的耳朵就会泛红，而她的心会像被榫卯扣合般收紧。
穿过积雪的巷弄，工坊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熟悉的锯木声。林微言推开门，看见沈知行正站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块紫檀木比划着。阳光透过天窗落在他身上，把木屑照得像金色粉尘。“早，”她把食盒放在桌上，“阿姨让我送豆沙包来。”
沈知行转过身，深蓝色毛衣上沾着细小的木糠。“刚想给你发消息，”他擦了擦手，“老周叔的电脑又出问题了，三维模型加载不出来。”他的目光落在她冻红的鼻尖上，“怎么不戴围巾？”
“忘了。”林微言的指尖刚碰到食盒提手，就被沈知行拉住手腕。他从墙上取下条深灰色围巾，踮脚帮她系好，羊毛材质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气。“上次同学聚会你就冻着了，”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下次记得戴。”
工坊里暖意融融，老匠人们围坐在角落吃早饭，看见这一幕都笑了起来。王大爷敲着拐杖：“知行这围巾系得比木工活还细致！”沈知行的耳朵瞬间红透，转身假装调试电脑：“周叔，我看看你的模型……”
林微言打开食盒，豆沙包的甜香混着木料气息弥漫开来。她拿出两个放在沈知行的工作台边，注意到桌角压着张书单，上面写着“《晚清民国时期中国名胜古迹图集》——关野贞着”。“你在找这本书？”她拿起书单，“我上周采访老匠人时，他说县图书馆有套孤本。”
沈知行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随便看看，做数字模型需要参考老照片。”他飞快地合上旁边的笔记本，林微言瞥见上面画着精巧的榫卯结构图，像某种特殊的书签纹样。
上午的时光在忙碌中流逝。林微言帮王大爷整理他年轻时参与修复的古桥资料，老人颤巍巍地指着照片：“这桥的‘燕尾榫’要是没做好，早就被洪水冲垮了。”他突然握住林微言的手，“丫头，知行这孩子嘴笨，心里有数着呢。他为了查资料，上周大雪天还去县图书馆待了一整天。”
林微言的心轻轻一动。她看向沈知行的方向，他正低头和老周叔讨论图纸，阳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她想起上海实习时，每次遇到难题，沈知行总会连夜查资料发她，那些标注密密麻麻的 pdF文件，和此刻他笔记本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中午雪停了，阳光透过积雪反射出刺眼的光。赵晓曼突然发来视频通话，举着盒心形巧克力在镜头前晃：“快看！顾屿送的，他说这叫‘甜甜蜜蜜榫卯盒’，能拆成九块呢！”她突然压低声音，“沈知行没动静？我赌他绝对准备了礼物！”
挂了电话，林微言发现沈知行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个深蓝色锦盒。“刚想找你，”他把盒子递过来，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这个……给你的。”锦盒表面绣着“四合如意纹”，边角处用金线绣着细小的榫卯图案，一看就是手工缝制的。
“情人节礼物？”林微言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触到锦盒的刹那，想起赵晓曼说的“甜甜蜜蜜榫卯盒”。打开盒子的瞬间，她愣住了——里面不是巧克力或饰品，而是本深蓝色封皮的精装书，烫金标题写着《晚清民国时期中国名胜古迹图集》。
“你不是在找这本书吗？”沈知行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去县图书馆借的，管理员说这是梁思成先生都引用过的权威资料。里面有很多古建老照片，对你写文章有帮助。”他挠了挠头，“本来想找全新的，但这套书已经绝版了……”
林微言轻轻抚摸书脊，触感细腻温润。她翻开扉页，发现上面有沈知行的字迹：“参考价值：榫卯结构细节图 p32-47，石窟测绘数据见下册附录。”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像他发消息时常用的表情。“太珍贵了，”她抬头看着沈知行，眼底泛着水光，“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你喜欢就好。”沈知行松了口气，目光落在书页上，“里面有天龙山石窟的照片，你不是要写老匠人修复石窟的文章吗？应该用得上。”他的手指在某一页边缘停顿了一下，“慢慢看，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
这时老周叔喊沈知行去调试模型，他应声离开前，深深看了林微言一眼，眼神里藏着某种期待。林微言抱着锦盒坐在窗边，阳光透过书页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小心翼翼地翻看，里面的黑白照片记录着早已消失的建筑细节，有些石窟佛像的姿态，和王大爷描述的一模一样。
翻到“晋北石窟”章节时，手机突然响了，是县文化馆的电话，通知她下午去取老匠人访谈的录音带。林微言匆匆记下页码，把书放回锦盒里：“沈知行，我下午去文化馆一趟，晚点回来。”
沈知行从电脑前抬起头：“我送你去？”
“不用啦，”她晃了晃手里的书，“我正好顺路去图书馆查点资料。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她没注意到，沈知行在她转身时，悄悄打开了手机备忘录，上面写着：“纸条夹在 p78页，天龙山石窟测绘图旁边。”
下午的文化馆弥漫着旧书的气息。林微言取完录音带，在阅览室查阅资料时，遇到了高中历史老师张老师。“微言？”老师推了推眼镜，“听说你在写古建文章？我这里有份关野贞考察青川的手稿复印件，也许对你有用。”
接过复印件时，林微言想起沈知行送的书：“老师，您知道《晚清民国时期中国名胜古迹图集》吗？”
“当然知道，”张老师感慨道，“这套书记录的很多建筑现在都没了，比如青川的老文庙，1958年被毁了，只有那本书里有照片。”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沈知行他爷爷当年参与过文庙修复，知行这孩子是不是也对古建感兴趣？”
林微言的心猛地一跳。她从未听沈知行提起过文庙的事。告别老师后，她立刻打车回工坊，想追问这件事。推开工坊门，看到沈知行正和老匠人围着电脑欢呼——数字模型终于调试成功了。
“成功了！”沈知行转过头，脸上沾着木屑却笑得灿烂，“你看，这个榫卯结构的受力模拟……”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注意到林微言手里没带那本书，“书呢？”
“放在包里了，”林微言拿出手稿复印件，“张老师说你爷爷参与过文庙修复？”
沈知行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嗯，爷爷总说文庙的‘斗拱’做得最精妙。”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上午雕刻的木片，“我在做这个‘扣合榫’书签，想送给你当……”话音未落，赵晓曼和顾屿突然推门进来。
“情人节突击检查！”赵晓曼举着相机，“沈知行，你给微言送什么好东西了？”她一眼看到桌上的锦盒，“哇，这不是‘锦绣阁’的手工锦盒吗？里面装的什么宝贝？”
林微言慌忙合上锦盒：“没什么，一本参考书。”
“参考书？”顾屿挑眉，“情人节送参考书，沈知行你也太实诚了。”他拍了拍沈知行的肩膀，“我们带了火锅材料，今晚工坊聚餐，庆祝你们的‘学术爱情’！”
暮色渐浓时，工坊被火锅的热气笼罩。林微言把书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打算回家仔细研读。沈知行几次想找机会问她看书的情况，都被同学们的玩笑打断。周浩举着酒杯：“知行，你和微言什么时候从‘学术伙伴’升级成‘人生伴侣’啊？”
沈知行的目光飘向林微言，她正低头给大家分碗筷，耳尖红红的。“我们……”他刚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是bJ设计院的视频会议邀请。“抱歉，我去接个电话。”他起身走向角落，临走前又看了眼林微言的包，那里藏着他未说出口的心意。
聚餐结束时已近深夜，沈知行坚持送林微言回家。雪又开始下了，两人踩着积雪慢慢走着，脚印在路灯下连成一串。“今天谢谢你的书，”林微言打破沉默，“张老师说里面有青川文庙的照片？”
“嗯，在下册 p156页，”沈知行的脚步顿了顿，“爷爷说那是他见过最美的歇山顶。”他犹豫了一下，“你……今天看书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林微言想起那些珍贵的老照片：“有啊！里面的石窟测绘图太珍贵了，王大爷说很多细节他都记不清了。等我写完文章，一定给你看。”她完全没注意到沈知行瞬间黯淡的眼神。
走到楼下，林微言解开围巾：“上去吧，外面冷。”她踮起脚尖，像上次那样在他脸颊轻碰了一下，“情人节快乐，沈知行。”
沈知行僵在原地，直到林微言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才缓缓抬手摸了摸脸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赵晓曼发来的消息：“送命题：你送的书里夹了什么？微言刚才翻包时我看到书没翻开过！”
他靠在墙上，看着三楼窗户亮起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月光下，他雕刻的“扣合榫”书签在口袋里硌着大腿，就像那句没被发现的告白，在夜色里微微发烫。
林微言回到家，把书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母亲端来热牛奶：“知行送的？这孩子心思细，知道你喜欢这些。”她指着锦盒，“这纹样是‘四合如意’，寓意好事连连呢。”
“您怎么知道？”林微言惊讶地问。
“傻孩子，”母亲笑着摇头，“这是知行妈年轻时绣的嫁妆纹样，他肯定是特意找出来的。”
林微言的心猛地一颤。她重新打开锦盒，指尖抚过那些金线绣成的榫卯图案。原来这个盒子不仅装着珍贵的书，还藏着这样细腻的心思。她拿起书，决定今晚一定要仔细看完。
然而当她翻开书页时，手机突然收到沈知行的消息：“模型文件发你邮箱了，里面有文庙的初步复原图。”林微言立刻打开电脑，对着复原图研究起来，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合上书时，她打了个哈欠，把书放进书架最显眼的位置，心想明天一定要看到 p78页。
书架上，《晚清民国时期中国名胜古迹图集》静静地立在那里，深蓝色封皮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第 78页的夹层里，那张写着“想和你一起看遍古建”的纸条，正等待着被发现的那天。就像青川镇那些沉睡的古建遗址，在被发掘前，早已藏好了千百年的故事。
沈知行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林微言发来的“晚安”消息，指尖在屏幕上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打开电脑，调出那张未发送的短信草稿：“其实每张照片背后，都藏着我想和你一起去的地方。”删除键按下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未被发现的榫卯结构，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咬合。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给青川镇的古建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林微言的书桌上，紫檀木书签和新书并排摆放着，月光在书页上流动，仿佛在预示着某个尚未揭晓的约定。而那个藏在书中的秘密，将在未来的某一天，随着阳光穿透纸页，照亮两个年轻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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