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春喜欢用“能吏”，也喜欢用“忠臣”。
所谓的“能吏”，在他那里，就是能否推动项目落地，能否快速拉升Gdp，能否在招商引资上拿出亮眼成绩。
至于这个干部的政治品质、道德操守、法治观念，在“发展才是硬道理”的大旗下，渐渐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或者被归为小节。
只要能干事、出政绩，一些“小毛病”似乎都可以容忍，甚至被美化为“敢于打破常规”、“有开拓精神”。
李达康、丁义珍就是其中的代表，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是能给他出政绩。
而所谓的“忠臣”，在赵立春那里，衡量的首要标准，往往不是看其是否忠于党和人民的事业，是否恪守党性原则。
而是看其是否听话，是否对他赵立春个人保持绝对的忠诚和服从。
是否能在关键时刻替他分忧，甚至处理一些“不便言说”的事务。
这种基于人身依附关系的“忠诚”，使得一些干部将效忠的对象从组织和人民，悄然置换成了赵立春个人，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共同体。
王祥，显然就是被赵立春视为“忠臣”的一员，否则也不会将省会公安局长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他，并在他多次引发争议时力保。
正是这种“能吏”加“忠臣”的用人导向，让王祥这种品行恶劣、目无法纪的人得以一步步坐大，在权力的庇护下有恃无恐，最终酿成了如今这贪污受贿，甚至可能涉嫌杀人灭口的局面！
“不能再纵容下去了！”钟正国彷佛下了决心，“我这就去找立春书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必须立刻对王祥采取措施！”
祁同伟看着钟正国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却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他太了解赵立春护短的风格了。
“钟书记，我陪您一起去吧？”
钟正国摆了摆手，神色恢复了冷静：“算了。我和他之间工作上的讨论，怎么说都行。”
“你刚去公安厅，好不容易才打开局面，如果这个时候跟着我去逼宫，难免让他觉得是你在我这里拱火，对你留下极坏的印象，以后你的工作就更难开展了。”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直接拨通了赵立春办公室的号码，确认对方在办公室之后，对祁同伟道：
“你就在这里等我消息。记住，这些材料都是纪委调查的，跟你公安厅没有关系！”
说完，钟正国拿起整理好的关键材料，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祁同伟独自留在钟正国的办公室里，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
大约两个小时后，门外传来脚步声。
祁同伟看到钟正国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比出去时更加难看，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怎么样？钟书记。”祁同伟迎上前问道。
钟正国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未消的怒气：“立春书记不同意！”
“他说，干部犯了错误，要以批评教育、挽救为主，不能一棍子打死，上来就想着抓人。还说什么，培养一个像王祥这样经验丰富的干部不容易，要给他改正错误的机会！”
祁同伟的心沉了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批评教育？挽救？赵立春还真是个好领导啊，但是现在王祥可不只是贪污腐败啊！
祁同伟叹气道：“王祥他很可能涉嫌杀人灭口啊！张军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还怎么挽救？！”
钟正国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祁同伟，语气充满了无奈：“关于涉嫌杀人灭口的事，我重点提了。”
“但是立春书记说……你们目前还没有找到张军的尸体，也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是王祥指使人干的。他说，不能仅凭推测和怀疑就对一个高级干部采取极端措施，那会寒了下面干部的心，影响稳定。”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在赵立春固化的思维模式和权力结构面前，仅仅依靠摆在桌面上的这些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恐怕很难撼动王祥的根本。
赵立春会用“保护干部积极性”、“维护稳定大局”等一系列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事情拖下去，甚至最终不了了之。
这既是保护王祥，或许更深层次，也是在保护他自己那一套运行已久的权力体系。
钟正国第一次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赵立春这种思维模式问题的严重性，已经超越了王祥个人的违法犯罪。
长此以往，汉东的政治生态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敢想象！
祁同伟站在一旁，将钟正国的挣扎和无奈尽收眼底。
他知道，钟正国已经尽力了，在现有的框架和规则内，他能做的已经到了极限。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
如果此刻退缩，必然会引起王祥的警觉，让他有机会销毁证据、串供甚至外逃。到时候再想动他，更是难上加难。
钟正国此时突然抬起头：“既然赵立春如此强硬，那看来……就只能硬碰硬了！”
他目光转向祁同伟：“我准备亲自去一趟京城，向有关领导当面汇报汉东的严重情况！同伟，你……跟我一起去不？”
祁同伟心中猛地一凛！
钟正国这是准备撕破脸了吗？
诚然，如此的话，以钟家的能量，加上钟老爷子目前还在世，未必没有胜算！
但那样一来，汉东省维持了多年的、至少在表面上的团结稳定大局将瞬间被打破，带来的连锁反应和后果将极其严重，甚至可能影响全省的发展势头。
而且，把自己也拉到京城，利用自己背后的力量，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那样的话，即便将汉东的天捅个窟窿，也不是不可能！
突然，一个想法钻进祁同伟的脑海！
钟正国会不会是故意要借此发难？
他是不是已经提前考虑过了，并计划好了一切！
这绝非祁同伟愿意看到的局面，也背离了来汉东的初衷。
祁同伟看着钟正国，却看不到任何异样，他迅速将这个念头去除。
片刻的思索后，他迎着钟正国审视的目光，缓缓开口：“钟书记，去京城……动静太大，牵扯也太广。”
“一旦走了这一步，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是不是……再给立春书记一次权衡的机会？”
钟正国眉头紧锁，疑惑更深：“哦？你的意思是？难道你还有办法能劝动立春书记改变主意？”
他实在想不出，在刚刚那样明确的拒绝之后，祁同伟还能有什么办法。
祁同伟平静地说道：“总得试试看。或许，从我这个角度，换个方式跟他谈，会有效果！”
钟正国凝视着祁同伟，他沉吟了半晌，最终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行，那就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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