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方才赵元明被拖下去的凄厉喊叫似乎还在梁柱间回荡，气氛却并未因此缓和，反而更加微妙。靖王萧夜宸虽因谋士顶罪而暂时脱身，但脸色铁青，显然不甘心就此落败。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并肩而立的萧夜珩与陆晚吟，忽然再次出列。
“皇兄！”靖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赵元明其心可诛，已然伏法。然，他构陷王妃，总需有由头。臣弟听闻，此前便有流言，提及王妃与某些边关来路不明之人有所接触，手中更持有可疑信物。如今虽证明‘通敌文书’系伪造，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为彻底澄清王妃清白，以免日后再生事端，臣弟以为，当将此节一并查明为好！”
他这是避重就轻，舍弃了“通敌文书”这个已被砸实的伪证，转而揪住最初那模糊的“流言”不放，试图将水搅浑，挽回一丝颜面，甚至想给陆晚吟扣上一个“行为不端”的帽子。
皇帝闻言，目光再次投向陆晚吟，带着审视：“祁王妃，靖王所言，你可有解释？”他虽已信了萧夜珩的证据，但作为帝王，他需要彻底的清晰。
萧夜珩眉头微蹙，正要开口，陆晚吟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上前半步，对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可以应对。
她抬起头，面对皇帝和满朝文武各异的目光，神情坦然，不见丝毫慌乱。那清澈的眼眸中，甚至带着一种属于医者的冷静和洞悉。
“回陛下，”陆晚吟声音平稳，如同山间清泉，“臣妇不知靖王殿下所指的‘来路不明之人’与‘可疑信物’具体为何。但臣妇自问行事光明，入王府后，除必要的宫廷宴请与闺阁往来，接触外男皆有王爷在场或府中管事陪同，皆有记录可查。若陛下疑心，可随时调取王府门籍记录，一验便知。”
她先是以无可辩驳的规矩，堵住了“行为不端”的指控。
接着，她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看向靖王：“至于‘可疑信物’……臣妇倒想起一事。前些时日，臣妇母家庶妹，亦即府中沈侧妃，曾赠予臣妇一枚香囊，说是能安神助眠。臣妇感念其心意，便收下了。”
沈清璃？香囊？
百官中响起一阵低语。怎么又扯到沈侧妃头上了？
靖王脸色微变，隐隐觉得不妙。
陆晚吟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恍然：“那香囊气味独特，臣妇因略通药理，便好奇拆开一看。发现其中除了寻常安神香料外，竟混有一种极为罕见的西域奇花‘梦陀罗’的花粉。此花粉少量使用，确有镇静之效，但若长期佩戴，吸入过量，便会令人精神恍惚，产生幻觉，甚至……脉象紊乱，呈现出类似重病缠身之态！”
梦陀罗？脉象紊乱？
立刻有精通医理的官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陆晚吟看向皇帝，语气恳切：“陛下，臣妇之前所谓‘中毒’，症状与吸入过量‘梦陀罗’花粉极为相似！臣妇怀疑，正是此物导致臣妇之前身体不适，脉象古怪！而张太医不通毒理，只凭脉象判断，故而言臣妇病重凶险。”
她巧妙地将自己“装病”的真相，归结为“中了暗算”，不仅圆回了之前的说辞，更将矛头直指赠送香囊的沈清璃！
“荒谬！”靖王立刻驳斥，“区区一枚香囊，些许花粉，岂有如此奇效？王妃此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更何况，沈侧妃赠你香囊乃是好意，你岂能反咬一口？”
“是否危言耸听，一试便知。”陆晚吟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早已准备好的锦囊（这是她提前准备好，用来“佐证”的道具），“陛下，这锦囊中所装，便是臣妇从沈侧妃所赠香囊中取出的部分香料，其中便混有‘梦陀罗’花粉。若陛下不信，可寻一只温顺的猫犬，让其嗅之，不出半个时辰，便可观察到其行动迟缓，精神萎靡之态。若寻太医验证，更能确定其药性。”
她将证据直接呈上，方法简单有效，让人难以反驳。
立刻有太监上前，接过锦囊，呈给皇帝。皇帝看了一眼，并未立刻表态，但眼神中的怀疑已经消减大半。
陆晚吟乘胜追击，目光再次转向靖王，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靖王殿下质疑臣妇接触‘来路不明之人’，臣妇倒想请问殿下，您口口声声所说的‘流言’，究竟源自何处？是指控臣妇与何人接触？在何时？何地？可有确凿人证物证？若无，殿下在朝堂之上，金殿之内，仅凭‘听闻’、‘流言’，便一再质疑亲王正妃清誉，这……又该当何论？”
她反守为攻，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直指靖王言语中的漏洞！
靖王被她问得一噎，脸色阵青阵白。他哪里拿得出具体的人证物证？那些本就是他们为了构陷而散布的模糊谣言！
“你……强词夺理！”靖王气结，却无法正面回答。
陆晚吟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她微微抬高了下巴，展现出与往日怂萌截然不同的、属于祁王妃的铮铮风骨：“陛下，臣妇虽出身不高，但也知礼义廉耻，更知身为王妃，当谨言慎行，维护皇室颜面。自入王府以来，臣妇一心为王爷调理身体，管理内务，从未行差踏错半步！如今无端遭受构陷，清誉受损，若不能彻底澄清，臣妇……臣妇还有何颜面立于这金殿之上？又有何颜面再做这祁王妃？”
她说到最后，声音微微哽咽，眼圈泛红，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那副委屈却又坚强，据理力争的模样，竟让不少原本中立的官员心生同情。
萧夜珩适时地上前一步，与她并肩，沉声道：“皇兄！王妃所言句句属实！沈清璃赠送香囊一事，府中多有下人见证。其心可诛，竟敢以如此阴毒手段暗害王妃！而靖王兄，无凭无据，仅凭流言便在御前屡次质疑王妃清白，此举，岂非寒了忠臣之心？还请皇兄为臣弟与王妃做主！”
夫妻二人，一个以理据争，条理清晰；一个以势压人，追究到底。配合得天衣无缝！
皇帝看着台下这对再次联手，将靖王逼得哑口无言的夫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决断。他不能再让这场闹剧继续下去了。
“够了！”皇帝沉声喝道，威压瞬间笼罩整个金殿。
他目光如炬，看向靖王：“靖王！你听信流言，不辨真伪，便在朝堂之上妄议王妃，确有失察之过！念在你亦是被赵元明蒙蔽，罚你俸禄一年，回府静思己过一月！若无朕的传召，不得入宫！”
这是明确的惩戒和警告了！
靖王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咬碎牙根，却不得不低头：“臣……领旨谢恩！”
皇帝又看向陆晚吟，语气缓和了些许：“祁王妃，今日之事，你受委屈了。你心思缜密，通晓药理，能自证清白，甚好。香囊一事，朕会派人详查。若属实，定不轻饶沈氏！”
“臣妇，谢陛下隆恩！”陆晚吟深深一拜。
皇帝最后看向萧夜珩，意味深长地道：“祁王，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带你王妃回府，好生安抚。望你夫妇二人，日后能同心同德，莫再让朕操心。”
“臣弟（臣妇）遵旨！”萧夜珩与陆晚吟齐声应道。
一场轰轰烈烈的御前对质，终于以祁王府的大获全胜而告终。真凶伏法，构陷者受到惩戒，王妃清白得以彻底澄清。
退朝之后，萧夜珩与陆晚吟在百官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并肩走出金銮殿。
阳光洒满汉白玉的台阶，温暖而耀眼。
陆晚吟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这场仗，打得真是惊心动魄。
忽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陆晚吟微微一颤，侧头看去，只见萧夜珩目视前方，面容依旧冷峻，耳根处却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色。
“做得很好。”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轻得只有她能听见。
陆晚吟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再看看他故作镇定的侧脸，她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冷硬的王爷，好像……也有点可爱？
她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一步步走下台阶。
好吧，看在他今天这么卖力配合，以及……这只手还挺暖和的份上。
那就……暂时让他牵一会儿吧。
只是暂时！陆晚吟在心里对自己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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