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温情与月下的缱绻，如同为祁王府镀上了一层柔光。接下来的几日，府内氛围松快而宁静。陆晚吟照常为萧夜珩诊脉、调整药方，闲暇时翻阅医书，或是被林楚楚拉去“百味斋”品尝新出的糕点，日子仿佛真的归于平静，再无波澜。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陆晚吟刚伺候萧夜珩喝完药，正拿着银针准备为他行针疏通经络，墨影的身影便如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外。
萧夜珩抬了抬眼，陆晚吟会意，放下银针，轻声道：“我先去给你备些蜜饯。”说着便要起身回避。经历了这么多，她深知有些朝堂或暗处的消息，并非她需要事事知晓。
“无妨。”萧夜珩却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此事，与你有关，听听也罢。”
陆晚吟微怔，重新坐了下来，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墨影走进来，神色一如既往的冷肃，但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他行礼后，沉声禀报：“王爷，王妃。天牢传来消息，沈清璃……疯了。”
陆晚吟执针的手微微一顿。疯了？
萧夜珩面色不变，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早已料到。
墨影继续道：“据狱卒所说，流放前夜，她时而癫狂大笑，时而凄厉哭嚎，胡言乱语，说看见柳姨娘（其生母）和西域恶鬼来向她索命，还不停磕头求饶，说再也不敢了……状若疯魔。经太医署派人查验，确系心神崩溃，失心疯之症已无力回天。”
“父皇那边如何说？”萧夜珩问。
“陛下闻讯，只沉默片刻，便道：‘既已疯癫，流放三千里亦无意义，徒增沿途扰攘。念其曾为官家女，准其返回尚书府……不，是返回沈家家庙，带发修行，由沈家余孽自行看管，此生不得踏出佛堂半步，了此残生吧。’”墨影将皇帝的旨意复述得清晰明白。
返回沈家家庙，囚于佛堂，至死方休。
这，就是沈清璃最终的结局。
陆晚吟安静地听着，心中并无太多意外，也无半分涟漪。疯了？是真疯，还是……被疯？她想起萧夜珩那日轻描淡写提起的“柳姨娘西域血脉”，想起沈文渊被迅速罢官抄家，想起这背后盘根错节的朝堂争斗。沈清璃知道的太多，身份又如此敏感（牵扯西域血脉与构陷亲王王妃），无论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彻底绝了她日后可能翻供或再掀风浪的可能，让她“疯掉”，永远闭上嘴，无疑是对某些人最有利、也最“体面”的处理方式。
至于这背后，是靖王断尾后的彻底清理，还是萧夜珩为了以绝后患而顺势推了一把，亦或是两者皆有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屡次三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女人，终于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
“本王知道了。”萧夜珩挥了挥手，墨影躬身退下，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凝滞。
萧夜珩转头看向陆晚吟，目光深沉，带着审视：“觉得本王手段狠辣？”他问得直接，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真实的情绪。
陆晚吟迎上他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她放下银针，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不。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三番两次欲置我于死地，若非王爷护着，若非我尚有几分自保之力，恐怕早已尸骨无存。如今她自作自受，落得如此下场，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更何况，她如今能留得一命，在青灯古佛前‘了此残生’，比起她曾想加诸在我身上的万劫不复，已是……皇恩浩荡了。”
她并非嗜杀之人，来自现代的灵魂让她对生命保有基本的尊重。但对于沈清璃这种心思歹毒、屡教不改，且确实对她造成了巨大伤害的人，她生不出半分多余的同情。对恶人的怜悯，就是对善良的践踏。
萧夜珩看着她清澈眼眸中那份通透与冷静，心中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顾虑也消散了。他的王妃，比他想象的更加坚韧和明事理。他不需要一个滥施同情的懦弱伴侣，他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理解他身处环境之险恶的同行者。
“她能得此结局，已是陛下开恩，亦是……有些人，需要她彻底闭嘴。”萧夜珩难得地解释了一句，虽未点明，但彼此心照不宣。
陆晚吟点点头：“我明白。”她重新拿起银针，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王爷，我们继续行针吧。你体内的余毒，还需几次施针才能彻底拔除。”
她选择将沈清璃这个名字，连同那些阴暗的过往，一起彻底翻篇。她的目光，始终要向前看。
几日后，一则算不上新闻的消息在京城最后的茶余饭后流传了一下：前尚书府庶女，曾为祁王侧妃的沈清璃，因罪被废后，不堪打击，于天牢中疯癫，现已被送入沈氏远郊的家庙佛堂，终身修行，祈福赎罪。
曾经风光一时，心比天高的尚书府千金，祁王府侧妃，最终在她最看不起、最想逃离的青灯古佛、清冷佛堂里，了却了她那早已注定悲剧的残生。没有人在意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她的存在，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早已沉底的石子，再激不起任何波澜。
林楚楚跑来王府，唏嘘了两句：“唉，你说她当初要是安分点，何至于此？”随即又兴致勃勃地跟陆晚吟讨论起新开的绸缎庄来了。
陆晚吟听着，只是淡淡一笑。
是啊，何至于此？
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所有的阴谋与陷害，最终都反噬自身。
而历经风雨的祁王与王妃，彼此间的信任与情感，已在一次次携手破局中，淬炼得坚不可摧。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书房内。陆晚吟专注地为萧夜珩施针，侧脸在光晕中显得柔和而坚定。萧夜珩看着她，冷硬的眉眼在不自觉间柔和下来。
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他们彼此守护，便是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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