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妙而令人脊背发凉的差异,像一盆来自万古墟海的冰水,瞬间浇灭了裴砚心中的万丈豪迈。
他站在法坛之巅,身与天心合,意与众生连,本是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可此刻,那惊鸿一瞥的记忆碎片,却化作一根最阴毒的刺,深深扎进了他的神魂。
“引路人”……“敕封”……“枷锁”……
他所做的,究竟是什么?
是凝聚众生之愿,为这个绝望的世界锻造出守护的利剑?还是……在重复一个古老的骗局,以“神位”为名,为九界的未来套上更隐蔽的镣铐?
这念头一生,便如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神。
九界众生的欢呼声依旧如雷鸣般在耳边回荡,新神诞生的神话之光也依然在天际辉耀,可这一切在裴砚的感知中,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灰色。
就在此时,万古墟海的至暗深处,一双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眼眸,缓缓睁开。
那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意志的凝聚,阴冷、扭曲、充满了对一切美好叙事的刻骨憎恨。当九界的神话之光净化其外围疆域时,这股意志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仿佛捕食者看到猎物挣扎时的冰冷愉悦。
邪神座下七大“叙事污染者”之一,“梦魇编织者”,苏醒了。
它感知到了裴砚,感知到了那个名为“守护者誓约”的、崭新而刺眼的故事。在它眼中,这故事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虽然稚嫩,却蕴含着让黑暗褪色的可憎力量。
直接攻击?不,那是粗鄙者的行径。
“梦魇编织者”的意志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蔓延,越过被神话之光净化的区域,以一种超越了空间与法则的方式,渗入了九界的梦境之海与潜意识深处。
它开始“编织”。
它将无数精心炮制的“扭曲伪史”的种子,如同最微小的尘埃,播撒进亿万生灵的睡梦里。
……
九界,南荒边陲,一个信奉“不屈魔祖”的魔裔部落。
夜里,一个健壮的魔裔战士在睡梦中辗转反侧。他梦到了一场大战,梦到了“原初大战”的场景。但在他的梦里,伟大的不屈魔祖并非为了守护众生而战,而是在一场瓜分世界本源的内斗中,被其他种族的强者暗算,最终无奈陨落。所谓的“守护”,不过是胜利者书写的谎言,是为了窃取他们魔族信仰的卑劣手段!
战士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兽皮。他看向部落中央那座刚刚建立、还散发着神圣气息的魔祖雕像,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怀疑与迷茫。
类似的一幕,在九界无数个偏远的角落,在无数意志稍显薄弱的生灵心中,同时上演。
“我怎么梦到,光铸战神其实是神族的叛徒?”
“你也是?我梦到,人族那位手持神焰的先祖,是为了独占文明火种,才牺牲了那么多同伴!”
“《九界原初》……真的是裴先生说的那样吗?为什么我感觉,那更像是一场……丑陋的内讧?”
流言蜚语,如星火燎原。
这些“伪史”的片段极其恶毒,它们不直接否定英雄的存在,而是从动机、从过程、从细节入手,将英雄的壮举扭曲为卑劣的行径,将牺牲描绘成阴谋,将守护解读为窃取。
它们直接攻击的,是裴砚整个故事最核心、最光辉的部分——英雄性。
钦天监,负面情绪流向图前。
楚昭的脸色一片煞白,她玉指紧攥,死死盯着那巨大的光幕。
就在不久前,这张图上还是一片代表着“希望”、“崇敬”、“团结”的金色海洋。可现在,无数条代表着“恐惧”、“猜疑”、“背叛”的黑色暗流,正从地图的边缘地带悄然浮现,并以惊人的速度重新抬头、蔓延、壮大!
在某些区域,黑色的浑浊甚至已经压过了新生的希望之光,形成了一个个令人心悸的漩涡。
“嘀——嘀——警报!”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监星台!
一名修士脸色大变,连滚带爬地冲到楚昭面前,声音都在发颤:“楚昭大人!不好了!各地信仰波动出现剧烈异常!而且……而且在雷州、云梦泽、北境雪原等地,有七座……七座新生守护神只的神像上,开始浮现细微的裂痕!神光……正在黯淡!”
神像,是信仰的凝聚点。神像开裂,意味着信仰的根基,正在动摇!
……
天机阁,紧急会议再次召开。
裴砚、苏九璃、顾清晏、沈砚秋、楚昭五人齐聚,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这不是单纯的情绪放大。”顾清晏指尖轻点,一幅幅混乱的梦境画面和流言记录在空中浮现,“这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攻击,我将其命名为……‘叙事污染’。它不作用于你的力量,而是直接篡改你的认知,从根源上否定你,瓦解你的立身之本。”
“上古神战的秘闻中,有过零星记载。”苏九璃柳眉紧蹙,翻阅着一本古老的神族典籍,“曾有域外邪魔使用过类似的‘梦境侵蚀,篡改记忆’的手段。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隐蔽,如此高效,仿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同时拨动亿万生灵的心弦。”
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阁外响起。
“哼!我就说过!靠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故事建立起来的所谓神只,根本就是空中楼阁,华而不实!”
青竹观观主带着几名同道,满脸“果然如此”的得意神情,闯了进来。他指着裴砚,义正辞严:“看看!这才过去多久?根基不稳的弊端就暴露无遗!裴砚,你这‘主叙事者’根本名不副实!我提议,立即撤销他的身份,由我们联合各大宗门,重塑九界秩序!”
他的话音未落,一股冰冷的杀意便笼罩全场。
裴砚缓缓抬起头,那双因“引路人”记忆而动摇的眼眸,此刻却重新凝聚起骇人的锋芒。他心中的迷茫与自我怀疑,在敌人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面前,竟被一股滔天的怒火所取代。
他笑了,笑声中带着彻骨的寒意。
“敌人越是疯狂攻击的,就越是我们做对了的。”
裴砚站起身,目光扫过青竹观观主,更像是在洞穿他,看向他背后那遥远而阴冷的邪神意志。
“这恰好证明,我们的‘守护者誓约’,打到了邪神的痛处!它怕了,它怕我们真的团结起来,怕我们真的记起何为守护,何为希望!”
一句话,如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天机阁内所有人的心神。
青竹观观主被他看得心底发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裴砚的下一个动作镇住了。
裴砚根本没再理他,而是转向沈砚秋,声音沉静而有力:“砚秋,能从这些‘伪史’流言中,找到源头的线索吗?”
沈砚秋凝视着空中那些扭曲的信息流,神情无比专注。“很难……这些信息里蕴含着微弱的邪神语残留,充满了污染性。我尝试解读,但每一次深入,都感觉自己的认知会被扭曲同化……”
“我来护住你的心神。”
裴砚说着,并指如剑,轻轻一点虚空。那枚代表着他 storyteller 身份的“惊堂木”虚影悄然浮现,散发出一种“此为正史,万法不侵”的浩然正气,将沈砚秋笼罩其中。
“定魂!”
沈砚秋浑身一震,只觉得神台一片清明,外界的扭曲呓语再也无法撼动她的心智。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将神念探入那些“伪史”片段的最深处。
无数混乱、疯狂、恶毒的念头冲击着她,但在惊堂木的守护下,皆如泡影般破灭。终于,在无数驳杂的信息碎片中,她剥离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独特规律的邪神语痕迹。
“找到了!”沈砚秋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它的传播……具有某种‘梦境共振’的特性!就好像……就好像在九界的梦境之海深处,有一个核心的‘信号塔’在远端操控,统一散播这些扭曲的故事!”
就在众人精神一振,以为找到了突破口时,一旁始终沉默,一直在分析着从污染区域采集到的生灵血液样本的顾清晏,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骇然与苍白。
“不对……不止是篡改记忆!”
顾清晏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他指着一份被灵光放大的血液结构图,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
“这种污染……它还在极度缓慢地、从最基础的层面,改变生灵的‘存在根基’!”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的结论。
“它在让我们的生命形态,逐渐去‘适配’邪神所期望的世界‘设定’!它不是要污染我们,它是要把我们……把整个九界,从内部‘更新’成它想要的样子!若不阻止,九界……将会在一片安详中,被和平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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