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营的日子,如同一潭死水,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暗流涌动。徐元直凭借医术和谨慎周旋,为自己和身边的小团体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但这脆弱的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王胡子的阴招,接踵而至。
仓曹掾王胡子对徐元直这块“不听话的肥肉”愈发不满。明面上的克扣和刁难效果有限,他开始动用更隐蔽的手段。
一日,营中突然爆发了小范围的痢疾。起初只是几人腹泻呕吐,但疫情迅速蔓延,数日间便有数十人病倒,症状凶险,已有体弱者身亡。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营中扩散。
王胡子立刻带人“巡视”,煞有介事地检查水源和卫生,最后将矛头直指徐元直。
“徐元直!”王胡子站在徐元直的草棚前,叉着腰,声音尖利,引来众人围观,“有人举报,你近日采集的草药中,混有不洁之物,以致营中疫病横行!你可知罪?!”
此言一出,周围流民看向徐元直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怀疑和恐惧。在死亡威胁面前,人性中的猜忌被轻易点燃。
徐元直心中一惊,瞬间明白了王胡子的毒计——借疫病之名,嫁祸于他,既可除掉这个不驯服的眼钉,又可推卸自己管理不善、导致疫情的责任。
他强压下怒火,躬身行礼,语气平静却坚定:“王曹掾明鉴。小人采集草药,皆在营地外围指定区域,且多为清热解毒之常见药材,如马齿苋、车前草等,绝无不洁之物。此次疫病来势汹汹,恐是时气不和、加之营中秽气积聚所致。小人愿尽力救治病患,以证清白。”
“哼!巧言令色!”王胡子冷笑,“你说清白就清白?谁能证明?我看就是你胡乱用药,才惹出这祸端!来人,先将他的草药和家伙事都收了!待查清再说!”
几个如狼似虎的胥役就要上前抢夺。一旦草药被收,不仅坐实罪名,更断了营中病患的生路。
危急关头,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是那个平日沉默寡言、负责清点人数的老吏冯老。
“王……王曹掾,”冯老佝偻着腰,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场面静了几分,“老朽……老朽每日见他采药归来,都在营门处查验过,确是寻常草药……近日天气闷热,污水横流,这疫病……往年这时节也偶有发生,未必是草药之过……”
冯老的话磕磕绊绊,却带着一种底层小吏长期积累的、朴素的实情观察。他并非有意维护徐元直,只是不愿看到一桩明显的冤案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这有违他混迹官场多年那点仅存的、近乎麻木的“公道心”。
王胡子没料到冯老会出头,愣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冯老虽位卑言轻,但毕竟是营中老人,资历摆在那里,不好直接驳斥。
就在这时,那个曾被徐元直治好的兵卒小头目王五,也带着几个弟兄巡营路过。他见状,粗声粗气地插话道:“王曹掾,这疫病闹得人心惶惶,当务之急是控制疫情!这徐先生既然懂医术,不如让他赶紧想法子治病!要是治不好,再治他的罪不迟!要是他能治好,岂不是功劳一件?”
王五的话更直接,带着兵痞的蛮横,却也点出了关键——稳定压倒一切。如果疫情失控,引发流民暴动或大规模死亡,他王胡子也脱不了干系。
王胡子脸色变幻,权衡利弊。他恨恨地瞪了徐元直一眼,又看了看冯老和王五,知道今日难以如愿。他冷哼一声:“好!就给你个机会!徐元直,若你能控制住疫情,便算你将功折罪!若控制不住,或是再有差池,两罪并罚,定斩不饶!”
说罢,他悻悻地带人离去。
危机暂时解除,但压力如山。徐元直知道,王胡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只是缓兵之计。他必须尽快控制住疫情,否则仍是死路一条。
生死考验,医术求生。
接下来的日子,徐元直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抗疫病中。他根据病患症状(发热、腹痛、里急后重、下痢赤白),判断此次疫情很可能是湿热痢,病因与营地污秽的环境和饮食不洁密切相关。
治疗的关键在于清热解毒,化湿止痢。他让狗儿和还能动弹的流民,大量采集马齿苋、地锦草、白头翁等草药,煎熬成浓汁,分发给病患。同时,他竭力向看守的兵卒和冯老陈情,要求加强营地卫生,清理污水垃圾,焚烧病死者的衣物,并将重症病患尽可能隔离。
过程异常艰难。草药短缺,病患太多,许多流民对隔离充满恐惧和抗拒。徐元直和几个愿意帮忙的流民,日夜不休,熬药、喂药、安抚病人,自己也累得几次险些晕倒。
转机出现在对几个关键人物的救治上。
营中一个负责管理劳役安排的工头“孙瘸子”也染病倒下,病情危重。王胡子似乎乐见其成,甚至暗中阻挠用药。徐元直却不顾风险,坚持为孙瘸子用了加倍剂量的药,并亲自守夜照料。几天后,孙瘸子竟奇迹般好转。他醒来后,对徐元直感激涕零,在流民中的影响力,无形中成了徐元直的保护伞。
更重要的是,疫情蔓延的势头,在徐元直拼尽全力的救治和有限的隔离措施下,竟然真的被缓慢遏制住了。新增病患逐渐减少,重症者虽仍有死亡,但轻症者大多得以存活。
当疫情最终平息时,徐元直在流民营中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不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识字先生”,而是真正能救人性命的“徐先生”。连一些原本敌视他的流民,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畏和感激。
冯老在清点人数时,破天荒地对他点了点头。王五巡营时,也会偶尔丢给他一小块盐巴或一点干粮。甚至连王胡子,虽然恨得牙痒痒,短期内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找他麻烦。
徐元直知道,这暂时的安全,是用命搏来的,脆弱不堪。 但他也从中领悟到更深的东西:在这乱世底层,真正的权力,并非完全来自上级的授予,也来自于你所能提供的、他人不可或缺的“价值”——无论是救命的医术,还是维持秩序的能力。只要这种价值存在,即便是王胡子之流,也不敢轻易将他碾碎。
夜晚,他继续在油灯(现在偶尔能用上一点偷偷换来的灯油)下,记录药方和这次抗疫的经历。狗儿在一旁,已经能熟练地帮他捣药和辨认几种常见草药了。
营中的微光,虽经风雨飘摇,却未曾熄灭,反而在黑暗中,照出了一小片属于生存智慧的、曲折的路径。 徐元直这条命,连同他日益精进的医术和越发坚韧的心志,如同石缝中的草籽,在绝望的土壤里,顽强地扎下了更深的根。他望向北方,不知道张伟和吴杞是否安好,但他知道,南岸的囚笼生活,远未结束,更大的风浪,或许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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