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的风似乎都被密集的枪声震得变了调，带着灼热的硝烟味，一遍遍冲刷着每个人的感官。付少宇站在遮阳棚下，看着远处射击位上此起彼伏的身影，眼神深邃——他心里清楚，这场看似无休无止的射击训练，和他暗中筹备的终极毕业考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考核需要的不仅是格斗技巧和体能，更需要极致的专注力、稳定的心理素质，以及在高压下保持精准判断的能力，而这一百万发子弹，就是最好的磨刀石。
只是现在，还不是揭开谜底的时候。
他从身后的帆布包里摸出一副黑色的降噪耳机，这玩意儿不知道是从哪个士兵的装备里“顺”来的，看起来有些陈旧，却沉甸甸的很有质感。戴上耳机，拧开开关，周围震耳欲聋的枪声瞬间被隔绝在外，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耳机里传来的轻微“滋滋”声。
付少宇靠在遮阳棚的立柱上，双手插兜，像个局外人般静静观察着。
射击位上，孩子们和教官们的状态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分化。
赵虎属于最“轴”的那种，不管胳膊有多酸，每次举枪都力求姿势标准，瞄准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射速慢了下来，命中率却在稳步提升。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滴在滚烫的枪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却像是没感觉似的，眼神死死盯着百米外的靶心，仿佛要把那靶纸看穿。
李浩然则完全是另一种状态，被早上那顿“吊靶”吓得有了心理阴影，打枪时总是下意识地缩着脖子，生怕后坐力再惹来什么惩罚。打到第三百发的时候，他的胳膊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子弹偏得越来越离谱，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破枪要把我胳膊卸下来了……”
女生组里，林薇薇和陈玥靠着彼此支撑。林薇薇性子急，一开始打得又快又猛，不到两百发就没了力气，现在正咬着牙，由陈玥帮她托着枪身，两人轮流瞄准，配合倒是默契。陈玥的手很稳，虽然力量不足，却总能在瞄准后稳稳扣下扳机，十发里总有三四发能命中八环以上，看得旁边的男生都有些惊讶。
教官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周教练早就没了一开始的兴奋，趴在地上，胳膊肘被磨出了血印，每次换弹夹都龇牙咧嘴，嘴里却还在硬撑：“这点苦算什么……想当年我练铁布衫，比这疼十倍……”话没说完，手一抖，子弹又打飞了，引来他自己一声懊恼的咒骂。
张一民是唯一还保持着稳定状态的人，他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射速均匀，命中率始终维持在七成以上。偶尔停下来揉一揉发酸的肩膀，目光扫过旁边快撑不住的同伴，会不动声色地放慢节奏等一等，眼神里带着点前辈的关照。
最狼狈的要数王猛，他本就不是什么硬汉，打了不到五百发就开始东倒西歪，一会儿趴着，一会儿跪着，最后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举着枪瞎打，嘴里还嚷嚷着：“总教官这是想累死我们啊！早知道刚才不那么积极了……”
靶场的地面被晒得滚烫，隔着作训服都能感觉到灼人的温度。弹药箱一个个空了下去，又被士兵们迅速换上新的，空弹壳在地上堆积起来，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像一层银色的地毯。
有孩子体力不支，趴在地上干呕；有人被后坐力震得肩膀红肿，疼得直抽气；还有人眼睛被汗水蛰得睁不开，只能用袖子胡乱擦一把，继续瞄准。
付少宇摘下耳机，嘈杂的枪声再次涌入耳朵，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喧嚣。他清了清嗓子，突然大吼一声：“都给我认真点！谁要是敢瞎打浪费子弹，别怪我让他把空弹壳一个个捡起来，数清楚少了哪一发！”
这声怒吼像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一个激灵。
李浩然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枪扔了，赶紧重新瞄准，嘴里默念：“认真打，认真打……”
王猛也不敢盘腿坐了，赶紧重新趴下，虽然姿势还是别扭，却好歹正经了些。
连最疲惫的周教练都直了直身子，咬着牙骂道：“妈的，不能被这群小子看扁了！”
付少宇看着他们重新绷紧的状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极致的疲惫和枯燥中，逼出他们骨子里的那点韧性。瞎打容易，难的是在胳膊抬不起来、眼睛看不清、脑子快宕机的时候，还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完成一次标准的射击。
这和他预想的终极考核何其相似？到时候，他们面对的压力只会比现在更大，环境只会比现在更恶劣，而任何一点松懈和敷衍，都可能意味着失败。
太阳慢慢爬到头顶，又缓缓向西边倾斜，靶场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
枪声从最初的密集，到后来的断断续续，再到现在的有气无力，像是一首逐渐走向尾声的交响曲，却始终没有真正停下。
有孩子打哭了，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绝望——看着堆积如山的子弹，总觉得永远也打不完。
有教官开始互相打气，你帮我换个弹夹，我帮你揉揉胳膊，原本的上下级隔阂在共同的“苦难”中变得模糊。
付少宇始终没再干预，只是偶尔看一眼表，或者起身在靶场里走一圈，用眼神扫过那些快要放弃的人。每次他的目光落下，那些人都会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咬着牙多打一发。
他知道，这群人正在经历一场蜕变。身体上的疲惫只是表象，真正被打磨的，是他们的意志，是他们的心态，是他们面对困境时的选择。
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靶场的铁丝网，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时，付少宇看了一眼手机——从上午九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他再次戴上降噪耳机，世界重归寂静。看着远处依旧在坚持的身影，他心里默默想道：
“不是想打靶吗？我就让你们打个够。现在多流一滴汗，将来就少流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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