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窗棂,我在柜台后擦拭着师父留下的罗盘。铜针微微颤动,预示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脑海中的数字变成了“捌拾捌”。自从化解电子厂那次危机以后,我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算盘对我越发恭敬,不仅是他,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都主动联系。有些人甚至还加了我的联系方式。可不久前,我刚接手小店朝不保夕三天饿九顿的时候,他们明明不是这样的。刻意的疏远,讥讽,甚至是瞧不起,我都记得……
这些天,出奇平静,但我能感觉到,下一桩“阴债“正在暗中酝酿。
店门一开,算盘发着牢骚走了进来:“这天儿一不好,店里也冷清了不少。”这小子几乎天天都来,像打卡上班,雷打不动。说是没事逛逛,其实是想让我带他这半吊子水平的阴阳师多见识见识。
因为电子厂那次是我第一次出手,受了不小的内伤,所以有段时间没接生意了。
还没来得及回他,店门就被推开了,风铃发出急促的声响。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走进来,手中的黑伞还在滴着水。他脸色苍白,眼袋深重,像是许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请问……王七郎王大师在吗?”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急切。
我点点头:“是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我刚要示意他坐下。
他像是松了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我姓陈,陈远。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这次冒昧来访,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师帮忙。”
我接过名片,没有急着看:“陈先生请说,只要不违反法律,道德,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可以。”
陈远这才坐了下来,擦了擦头的汗,尽管店里并不热:“我在南区有处老宅,是祖上传下来的。最近……最近那里出了点怪事。听说王大师是业内的知名人士,刚刚处理了一项重大危机。所以就立刻赶了过来,请你务必帮忙。”
我正思索着,他却觉得我不想答应一样,连忙补充道“哦,您放心,酬劳方面没有问题,只要事情能摆平,价钱随您。”
算盘一听酬劳,兴奋的凑了过来,好奇地问:“什么怪事?说来听听。”
陈远像是有难言之隐般吐出一句:“您……您听到过半夜的梳头声吗?”他压低声音,“每天半夜十二点,宅子里就会传来女人梳头的声音,一下,一下,很有规律。但那宅子,已经荒废很多年了,根本没人住啊!”
我皱眉:“就这些?”
“不止。”陈远脸色更白了,“还有……还有灯光。”明明电闸都拉了,可夜里总能看到宅子里有光亮,像是烛火,还有许多人影,在各个房间移动。不止我一个人,周围的邻居都见过,最可怕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颤抖:“上周我请了几个工人去修缮宅子,结果第二天全都病倒了。不约而同做了一样的噩梦,梦里有几十个女人在梳头,身边还坐着……坐着个,巨大的黑影……”
说着,他从包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我,“这……这就是那个黑影。”
我接过纸张,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活,我接了。”我没犹豫,直接回道。
第二桩阴债,来了。
“现在,就带我去看看吧。”我收拾好罗盘,起身取伞。
陈远连连点头:“太好了!车就在外面,我现在就带您去!”
算盘急忙跟上:“七郎哥,我也去!带上我吧,我能帮忙!”
南区的土地寸土寸金,能在这里有座老宅,看来这个委托人很不一般。这是座乾隆时期建造的庭院,距今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虽然略显破败,仍能看出昔日的辉煌。只是宅子周围气场异常阴冷,明明是夏日,却能让人脊背发凉。
清朗的炎炎夏日,仔细看去,常人看不到的视角下,宅子上空盘旋着难以隐喻的阴云……
我取出罗盘,只见铜针疯转,根本定不住方位。
“好重的阴气呀。“算盘缩了缩脖子,“这宅子肯定有问题。“
陈远不敢靠近,远远指着宅门:“大师,您自己进去看吧。我...我就在这等着。“
我点点头,忽然,沉重的木门,在毫无外力的借助下,自行打开了。我着实吃了一惊,可还是壮着胆子进了。宅内陈设古雅,却积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混杂着霉味,很是怪异。
“七郎哥,你看!“算盘突然指着地面。
积灰的地面上,隐约可见一串脚印,像是古代女子的绣花鞋印,小巧的“三寸金莲”从楼梯一路延伸到二楼。
我们循着脚印上楼,来到一间卧室前。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细微的声响。
“吱呀——吱呀——“
像是木梳划过长发的声音。
我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面铜镜立在梳妆台上。镜前放着一把桃木梳,梳齿间还缠绕着几根长发。
算盘吓得直哆嗦:“刚,刚才明明有声音的……”
我走近梳妆台,发现镜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用手指擦拭,水汽很快又凝聚起来。
突然,铜镜中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个穿着旗袍女子的背影!她正缓缓梳着长发,一下,一下……
“七郎哥!“算盘惊叫一声。
我猛回头,屋内依然空无一人。桌上放着的梳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梳齿间缠绕的发丝竟然不见了。更诡异的是,那把梳子竟然是——桃木的……
眼前的一幕,差点将我们两个人惊得忘记了呼吸。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下楼时,我发现墙角有个暗门。推开一看,是通往地室的阶梯。底下漆黑一片,阴风阵阵。
“要、要下去吗?“算盘声音发颤。
我没理会他,取出手电筒,率先走下阶梯。地室不大,堆着些旧家具。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摆放的一把太师椅,椅上铺着精致的绣花坐垫。纵然周围都积满了厚厚的尘土,那把太师椅和上面的坐垫,一尘不染。
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画卷。画中是个穿着旗袍的美丽女子,正对镜梳妆。她面容憔悴,眼神哀怨,仿佛能穿透纸张。
“这画……好生诡异啊。”算盘不敢直视画中人的眼睛。
我注意到画角写着一行小字:“爱妻婉如,民国廿八年。”
突然,手电筒闪烁几下,就此熄灭了。地室陷入一片漆黑。
“七郎哥?“算盘惊慌地抓住我的胳膊。
黑暗中,梳头声再次响起。这次格外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吱呀——吱呀——”
同时,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像是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正在缓缓靠近……
手电筒突然亮起,梳头声和脚步声戛然而止。一切都恢复原状,仿佛刚才只是个幻觉。我和算盘互相对视一眼,更觉得那不是幻觉。
但太师椅上的绣花坐垫,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褶皱,像是刚刚有人坐过。
回到宅外,陈远急切地问:“大师,怎么样了?”
我沉吟片刻:“说不好,但这宅子确实不干净。具体什么原因还要细查。你先说说这宅子的历史吧。”
陈远长叹一声:“这宅子是我祖上建的。听说当年我的曾祖父曾娶过一房姨太太,叫婉如,很是宠爱。但后来不知怎么的,那姨太太就毫无征兆的失踪了。曾祖父从此闭口不提此事,一家人搬离了这里,宅子也渐渐荒废……”
婉如?正是画中女子的名字。
“那姨太太的来历你知道吗?“我问。
陈远摇头:“我只听说是曾祖父从外地带回来的,具体的就不清楚了。不过……?”
“不过什么?”我疑问道。
“我的祖母或许知道些什么,但我无论我怎么问,她始终不肯开口。也许你们可以试试,但她有心脏病,一旦有情绪波动,就要立刻停下。”
我深吸口气:“也只好这样了!”
病房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靠在病床上,听着戏曲。
“奶奶,您的身体好些了吗?”陈远轻声的问道。
老太太见孙子来了,满脸堆笑道:“好,好!这是……?”老太太指着我和算盘问道。陈远也没废话,直接向老人解释了我们的来意。老太太虽然仍旧满脸堆笑,可仍旧不肯配合,明显是知道些什么。
我给陈远递了个眼神,对老太太耳语了两句。她叹了口气,这才终于松了口:“唉!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婉如小姐啊……那可是个苦命人。老一辈人的事,没见过,我也只是听人念叨过几句闲话。”
我们坐在一边听老太太细说了起来。
“那都是老早的事了……”老人家眯着眼回忆,眼神逐渐迷离“婉如小姐原本是戏班子的头牌,因为长得清秀可人,被陈老爷看上了。可那姑娘太过倔强,一听陈老爷偌大的年龄,死活不愿意嫁过来。陈老爷财大气粗,从来说一不二,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女子的悲喜呢。
于是给了班主些钱,强娶回来做了姨太太。刚开始宁死不从,可陈老爷虽然年纪大,但是个温柔细腻的人。慢慢的也就屈服了,颇得宠爱,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失宠了。有人说她暗地里偷人,被陈老爷关在了宅子里……再后来就没人见过她了。”
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街坊都说,她是被活埋在地下室里的……”
陈远脸色大变:“奶奶,这,这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老太太没回答,摇摇头:“造孽啊……这些年来,但凡想动这宅子的人,都没好下场。你们还是快走吧。我老了,精力不够,要睡了!”
说完,老太太便躺在病床上睡下了。
我们无奈只好离开,我一路思索着老太太的话,望着那双疑虑的眼睛,她绝对还知道些什么。
回到店里,我翻出师父的记事本,果然找到了相关记载:“陈氏老宅,阴煞汇聚,疑有百年怨灵镇守,其力非凡,院内阴秽莫名,慎入。”
算盘忧心忡忡:“七郎哥,这次的事情好像有些凶险啊。”
我凝视着窗外渐大的雨势,没有回答。
脑海中,“捌拾陆“这个数字格外清晰。
而这一次,我不知道将会忘记什么记忆。
夜半时分,店里的门突然被敲的嘣嘣作响。
我打着哈欠,开门一看,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一把桃木梳——正是老宅梳妆台上的那把。
我瞬间毫无睡意。
梳齿间,缠绕着几根乌黑的长发。
雨声中,长街上,隐约传来女子幽怨的歌声:
“梳青丝,绾情思...君心易变,妾意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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