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脸色扭曲狰狞。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食指几乎要戳到云荑的鼻尖,唾沫星子随着咆哮喷溅而出:
“不孝女!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你敢卖房子?!敢赶你老子走?!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报答我?!房子说卖就卖,你让老子住到哪里去?!啊?!”
一直窝在房间里打游戏的云途显然也听到了这声咆哮。
他猛地拉开房门冲了出来,同样涨红着脸,指着云荑怒吼:
“云荑你他妈发什么疯!你凭什么卖这房子?!卖了我和妈住哪去?!你休想!”
周凤玉顾不上丈夫和儿子的暴怒,慌忙扑过来拉住云荑的手臂,声音里充满了哀求。
“荑荑!你…你别冲动啊!这房子卖了,我们一家人住哪里去啊?没房子这日子没法过。你不能卖掉的……这是我们的家啊……”
“呵……”
云荑猛地甩开周凤玉枯瘦的手。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三个与她血脉相连、熟悉的面孔。
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刮过他们脸上或愤怒狰狞、或无能狂吠、或哀哀求饶的表情。
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地从齿缝中迸出:
“就凭这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我、云荑、的名字!”
“就凭你们三个……”
她的目光带着刻骨的鄙夷,扫过眼前的三人。
“一个自私自利,无耻之尤!一个懦弱愚蠢,卖女求荣!一个一无是处、坐享其成!现在,你们还有脸问我凭什么?问我要容身之地?问日子怎么过?!”
她再次冷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然:
“你们的死活,关我屁事!”
“这房子,卖定了!”
“不走?警察会‘请’你们走的!”
说完,她再也不看身后那三张瞬间失去血色、或扭曲怨毒、或彻底崩溃的脸,猛地转身,拧开房门闪身进去,再“砰”地一声巨响,将门死死关上!
沉重的门板隔绝了外面污浊的空气和令人作呕的面孔,也仿佛彻底斩断了她与这个所谓的“家”之间,那早已摇摇欲坠、仅靠血缘牵强维系的、名为“亲情”的最后一丝脆弱纽带。
门外,死寂只维持了短短几秒。
随即,是云海更加歇斯底里、不堪入耳的狂骂咆哮。
云途摔打东西的碎裂声。
以及周凤玉再也压抑不住、崩溃绝望的嚎啕大哭。
这些声音,如同附骨之蛆,透过并不隔音的门板,隐隐约约、持续不断地钻进云荑的耳朵里。
她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房门,身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蜷缩成小小一团。
只是,她的肩膀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凋零的落叶。
待夜幕深沉,待惨淡的月光爬上窗棂,她依旧维持着同一个蜷缩的姿势,无声无息地坐在门后的阴影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这一夜,云荑想了很多很多。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十年前,那个阴雨连绵的下午。
彼时,她还是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大学生。
周凤玉撑着伞,失魂落魄地找到她的宿舍,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说,云海带着家里所有的拆迁款跑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行李,电话再也打不通。
在此之前,住校的云荑对家里拆迁的事一无所知。
仔细追问下才知道,爷爷奶奶留下的三套老房子都在拆迁范围,建靖北市博物馆。
那是一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
然而,云海没有给妻子儿女留下一分钱,甚至没有一句交代,就这样卷款消失,无影无踪。
当她心急如焚地跟着失魂落魄的周凤玉赶回那个曾经的家时,只看到她们的家当,被像垃圾一样随意丢弃在冰冷潮湿的楼道里。
而那时,云途还在高中住校。
周凤玉怕影响他高考,强忍着没敢第一时间告诉他。
在周凤玉六神无主、充满依赖的目光中,云荑咬紧牙关,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和愤怒,在距离市区较远的地段,火速租下了一套逼仄破旧的两居室。
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邻居异样的目光中,狼狈地将那些散落的“家当”搬过去,勉强拼凑出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
云荑也曾试图寻找云海,甚至报了警。
然而警方的调查结果冰冷而残酷:
云荑的爷爷奶奶生前立有遗嘱,明确指定房产仅由云海一人继承。
因此,拆迁款属于云海的个人财产,他有权自由处置,包括带走。
周凤玉作为配偶,在法理上也无权要求分割!云海的行为在伦理上固然恶劣至极,但在法律层面,他并未违法。
警察只能遗憾地表示爱莫能助。
从那一刻起,云荑便在心里彻底埋葬了“父亲”这个称谓。
更让人绝望的是,周凤玉打了几十年工,所有的钱都被云海拽在手里。
周凤玉连具体金额都说不清,甚至还和警察说,在日常开销中,可能已经用完了。
也从那一刻起,云荑对‘钱’对“房子”产生了近乎执念的渴望。
她要亲手买一套只属于自己的房子,一个谁也夺不走、赶不出的真正港湾。
周凤玉担心影响云途高考,让他安心在学校备考,高考后再回家。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云途很快从一个同样住在拆迁区的同学口中得知了家里的变故。
他请假冲回云荑租住的破屋,对着空荡荡的“家”和愁云惨雾的母亲姐姐,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闹。
而经过这件事后。原本成绩就勉强的他,高考彻底失利。
复读一年,也只堪堪考上了一个四五线城市的末流二本。
而那时,云荑刚结束大二学业,升入大三。
学校的课程已经不多。
她毅然搬出宿舍。
白天、晚上……
她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哪里做工的时间与无课的时间对得上,哪里就有她的身影。
她给不同年龄段的学生做家教;去培训机构;去快餐店通宵端盘子、洗碗……
她每天睡眠不足五个小时,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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