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失重、无尽的黑暗。
林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跌落，彷佛坠入无底深渊。周围是纯粹的、压抑的、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死寂，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证明着他还在移动。
右肩的剧痛和体内新旧伤势交织，让他几乎昏厥，但他强大的意志力死死支撑着。灵力在刚刚突破的炼气五层经脉中艰难运转，抵御着这极速下坠带来的压迫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噗通！
他并没有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而是落入了一片冰冷刺骨、却异常粘稠的液体之中。
这液体并非水，更像是由纯粹的、液化的阴寒灵气混合着某种未知能量构成，阻力极大，极大地缓冲了他的坠势。
林凡挣扎着浮出“液面”，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带着血丝的冰冷粘液。
他环顾四周，眼前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空间。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上下左右都是无尽的、流淌着暗蓝色和幽绿色数据流光般的能量壁垒。这些能量壁垒上，无数复杂无比、不断生灭变幻的契约符文如同活物般游动，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朋、彷佛没有边际的地下回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灵气，却冰冷而死寂，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苍凉。远处，隐约可见一根根巨大无比、断裂残破的符文石柱，如同支撑天地的脊梁，沉默地矗立在能量回廊的深处，与他之前在“端口”惊鸿一瞥看到的景象别无二致！
这里，就是契约的核心？封印“深渊”的真正之地？
林凡感觉自己体内的那丝单向连接，在这里变得异常清晰和活跃，彷佛回家了一般。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一股庞大、古老、充满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念，正从回廊的最深处“注视”着他。
【沿着……光……过来……】
那古老的低语再次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与此同时，他脚下粘稠的灵液之中，亮起了一串细小的、由幽蓝色光点铺成的道路，蜿蜒通向回廊深处。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与警惕。事已至此，他没有退路。
他拖着重伤之躯，艰难地沿着光点小路向前走去。
越是深入，周围的能量壁垒就越是明亮，上面流动的数据和符文也越是复杂浩瀚。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如同潮水般试图涌入他的脑海，那是被契约束缚在此的、无尽岁月积累下来的庞杂信息洪流！
换做常人，早已被这信息洪流冲垮神魂，变成疯子。
但林凡的“代码视角”和逻辑思维，在这一刻却成了最好的防火墙。他并非强行阻挡，而是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效率，对这些信息进行着高速的过滤、分类、暂存！无用的情绪碎片被直接丢弃，庞杂的数据被建立索引存入“缓存”，只有极少数关键的、结构性的信息被提取分析。
他像一台人形超级计算机，艰难却稳定地在这数据风暴中前行。
那来自回廊深处的意念，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讶异的波动，显然对林凡能如此“轻松”地抵御信息洪流感到意外。
光点小路走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能量壁垒在这里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如同穹顶大厅般的空间。
空间中央，并非林凡想象中的、被锁链捆绑的狰狞巨兽。
而是一团……无比庞大、缓缓蠕动的、由无数暗金色数据流和契约符文强行束缚在一起的、难以名状的光态存在！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同星云般扩散，时而又被符文强行压缩成一团。它的核心处，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无比的冰冷意志，那才是“深渊”真正的核心！
而在这光态存在的周围，矗立着十二根相对完好的巨大石柱，石柱顶端延伸出无数由光构成的锁链，深深地刺入光态存在内部，不断抽取着它的力量，同时也将无数复杂的契约条文强行注入其中，维持着某种平衡。
这就是“深渊”的本体？一个被强行束缚、不断被抽取力量的……高等能量意识集合体？
林凡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
【你……看到了……】古老的低语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嘲讽，【这就是……‘契约’……这就是……青岚宗……世代守护的……秘密……】
林凡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声音因伤势而沙哑：“他们……在抽取你的力量？维持宗门灵脉？”
【灵脉？】深渊的意志波动带着一丝不屑，【那只是……溢出的……残渣……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别的东西……】
它没有明说是什麽，但林凡能感觉到那背後的深邃与恐怖。
【时间……不多……】深渊的意志转向林凡，那点冰冷的核心似乎亮了一些，【你完成了……承诺……破坏了……虚假的锚……延缓了……崩溃……这是……你的……报酬……】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束缚在它体表的一根相对细小的暗金色数据锁链，忽然“啪”的一声断裂开来！
断裂的锁链并没有消散，而是化作一股纯粹无比、温和而庞大的暗金色能量流，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向林凡！
这股能量流精纯无比，远超林凡之前吸收的任何能量，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关於规则和契约的古老气息！
林凡能感觉到，只要吸收了这股能量，他的伤势不仅能瞬间恢复，修为更能再上一个巨大的台阶！甚至可能触摸到一丝契约符文的真正力量！
这报酬，丰厚得超乎想象！
然而，就在那暗金色能量流即将触及林凡的瞬间，他却猛地後退了一步！
“等等！”林凡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团光态存在，“这报酬，我先不收。”
深渊的意志波动骤然一凝，周围的能量壁垒都微微荡漾了一下，显然对林凡的拒绝感到极其意外和……不悦。
【你……想要……更多？】低语声中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危险意味。
“不。”林凡摇头，强忍着对那能量的渴望，保持着绝对的冷静，“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在和谁做交易？这份‘契约’的真相到底是什麽？青岚宗想要从你这里得到的，又是什麽？”
“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石柱和光链，“帮你，对我有什麽长远的好处？或者……坏处？”
他不想稀里糊涂地接受一份可能蕴含着巨大陷阱的“礼物”。与一个古老而强大的存在做交易，必须弄清楚所有条款。
深渊的意志沉默了，那团光态存在剧烈地蠕动了几下，似乎林凡的问题触动了某个核心。
良久，那古老的低语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悲哀，有一丝赞赏，还有无尽的苍凉。
【聪明的……小家伙……但也……危险……】
【好吧……既然你……问了……】
【那就让你……看看……这份‘契约’……最初……的……】
随着它的话音，周围能量壁垒上的无数数据流光猛地汇聚起来，在林凡面前构筑成一幅巨大的、清晰的、动态的画面！
那是一片远古的战场，天地崩裂，法则混乱……一个身受重创、气息无比强大的暗金色光影（深渊的前身？）被无数强者围攻……最终，一个与青岚宗服饰相似、但古老得多的人出现，与其签订了一份契约……
画面快速流动，演绎着契约的内容……
当看清契约的某个关键条款时，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
原来青岚宗世代守护的不是封印，而是……
原来他们想要的是……
原来“深渊”本身竟然是……
就在林凡心神剧震，被这真相冲击得难以自持的瞬间——
那股悬停在空中的暗金色能量流，却突然失去了控制般，猛地加速，不再是温和的赠予，而是如同发现了猎物般，狂暴地冲入了林凡的体内！
【不！！！】深渊的意志发出了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试图阻止，却似乎因为某种限制而慢了一拍！
“呃啊——！”
林凡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瞬间被暗金色的光芒吞没！
那股力量并非在修复他的伤势，而是在疯狂地……改造他的身体，并试图与他的神魂强行融合！更有一股冰冷的、属於“深渊”本源的意志，沿着这力量，势不可挡地冲向他的意识海！
这根本不是报酬！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强制的……共生或者夺舍协议？！
林凡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疯狂运转功法试图抵抗，但那力量太过庞大和高等，他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冰冷古老意志淹没的千钧一发之际——
他体内那优化到极致的功法，以及他那与众不同的、来自异世的灵魂本质，似乎触发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连“深渊”都未曾预料到的反应！
他丹田内那滴液态灵力猛地沸腾起来，并非排斥，而是产生了一股诡异的吸力！
不仅如此，他之前吸收的、来自锁魂塔的庞杂能量和生魂碎片，也彷佛受到了吸引，与那暗金色能量疯狂地搅拌、融合在一起！
一个全新的、从未在修仙界出现过的、混杂了灵力、魂力、契约之力、异世灵魂特性的诡异能量漩涡，在他丹田内骤然形成！
这漩涡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能量，甚至开始反向抽取那试图入侵的“深渊”意志！
【这是……什麽？！】深渊的意志发出了真正惊骇的波动，它感觉自己的力量和意志正在被那个渺小的人类疯狂吞噬！
林凡的身体成了两股力量疯狂争夺的战场！
他的气息变得极度不稳定，时而狂暴如海，时而微弱如丝，皮肤表面暗金、赤红、幽蓝三色光芒交替闪烁，身体结构都在发生着不可预知的异变！
整个能量回廊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剧烈震动起来！
远处，那些沉寂的符文石柱，似乎感应到了这异常的能量冲突，开始微微发光……
林凡在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隐约听到深渊那惊怒交加的低语中，混杂了一句极其微弱、却让他心头巨震的话：
【……窃取……神性……该死……你到底是……什麽……东西……？！】
神性？
什麽神性？
还未等他想明白，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意志，似乎从回廊更深、更黑暗的地方缓缓苏醒……
彷佛被这里的异常冲突……惊动了！
（第二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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