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头场雪落时,二柱子扛着猎枪在山坳里转了三天。雪没到脚踝,踩上去咯吱响,惊得林子里的松鼠窜上松树,尾巴扫落的积雪簌簌掉在他棉帽上。
“再等半个时辰,没货就回。”他爹老马蹲在雪地里搓手,羊皮袄上结着白霜。爷俩是靠山吃山的猎户,往年这时候早该打够过冬的肉,今年却邪门,连只兔子都少见。
二柱子往嘴里塞了块冻硬的窝头,眼睛盯着前面的雪窝。那里有串奇怪的脚印,比猫大,比狗小,五个爪印分得很开,像人光着脚踩出来的。“爹,你看这是啥?”
老马凑过来,眉头一下子拧成疙瘩。“是黄皮子。”他声音压得低,“这脚印不对劲,像是直立着走的。”
山里人都知道黄皮子邪性,尤其是成了精的,会学人走路,还能附人身。老马年轻时见过邻村猎户打死只黄皮子,没过半年,那猎户就疯了,整天趴在地上学黄鼠狼叫。
“别碰它。”老马拽了二柱子一把,“咱们绕道走。”
可二柱子年轻气盛,仗着手里有猎枪,眼睛亮起来:“爹,黄皮子皮能卖好价钱,正好给我媳妇扯块红布。”他说着就端起枪,顺着脚印往林子深处追。
老马骂了句“浑小子”,也只能跟上。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清晰,到了片背风的山坳,脚印突然没了。山坳里有座半塌的坟,坟头压着块歪脖子石碑,碑上的字被风雨蚀得看不清,只隐约能认出个“黄”字。
“怪了。”二柱子端着枪绕坟转了圈,“咋没影了?”
话音刚落,坟头的积雪突然动了动,钻出个黄毛脑袋。那黄皮子比寻常的大,眼睛是琥珀色的,直勾勾盯着二柱子,嘴角像是在笑。
“砰!”二柱子扣动扳机,霰弹打在雪地上,溅起片白雾。黄皮子却没影了,只有坟头的枯草在晃。
“你惹祸了!”老马脸色煞白,拽着他就往回走,“那是黄大仙的坟,你敢在这儿开枪?”
往回走的路上,怪事就开始了。二柱子总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踩在雪上咯吱响,回头看却啥也没有。他棉鞋里像是进了雪,冰得骨头疼,脱下来一看,鞋窠里竟有撮黄毛,还带着股骚臭味。
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二柱子娘在灶房烙饼,见他们回来,赶紧把饼端上桌。二柱子饿坏了,抓起饼就往嘴里塞,刚嚼两口,突然“哇”地吐出来——饼里裹着的不是葱花,是撮黄毛,跟鞋窠里的一模一样。
“邪门了!”二柱子娘吓得手里的盘子都掉了,“我明明搁的葱花啊。”
老马蹲在门槛上抽烟,烟锅子抖得厉害。“肯定是黄大仙找来了。”他磕掉烟灰,“柱子,明儿一早就去坟前赔罪,烧点纸,把猎枪也搁那儿,兴许能饶了你。”
可二柱子犟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说:“我怕它?再敢来,我一枪崩了它!”
夜里,二柱子睡得正香,突然觉得有人拽他的脚。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炕边站着个矮个子,穿着件破烂的黄棉袄,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双琥珀色的眼睛。
“你赔我家崽子。”那声音尖尖的,像用指甲刮玻璃。
二柱子吓得一激灵,抄起枕边的猎枪就扣扳机,却没响——枪里的子弹不知啥时候被卸光了。那矮个子嘿嘿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尖,震得窗户纸都在颤。
“爹!娘!”二柱子大喊,可嗓子像被堵住,发不出多大声。
那矮个子慢慢抬起头,脸竟是张黄皮子的脸,嘴角淌着血,死死盯着他:“你打我崽子的时候,咋不想想有今天?”
二柱子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老马坐在炕边叹气,他娘红着眼圈抹泪。“你总算醒了。”老马说,“夜里你跟中了邪似的,趴在地上学黄皮子叫,还往炕洞里钻。”
二柱子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全是燎泡,像是被火烫的。他低头看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跟坟头上的土一个色。
“快去赔罪吧。”老马把一叠黄纸和香递给他,“再犟下去,命都得搭进去。”
二柱子没再顶嘴,揣着黄纸往山坳走。到了那座坟前,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把黄纸点燃。火苗窜起来的时候,他看见坟头的枯草里露出半截黄皮子的尸体,身上有个枪眼,正是他昨天打中的那只。
烧完纸,二柱子把猎枪放在坟前,转身要走,突然听见身后有小孩的笑声。回头看,坟头上的积雪正在融化,露出片绿油油的草芽,像是春天提前来了。
从那以后,二柱子再也不打猎了。有人说,见过他在山坳里给那座黄皮子坟培土,还看见坟头总有两只黄皮子蹲在那儿,见了人也不跑,直勾勾地看着,像是在守着啥宝贝。
而那杆猎枪,再也没人见过。有人说被黄大仙收走了,也有人说,是二柱子自己把它埋了,埋在离坟不远的地方,枪托朝上,像是在给黄大仙磕着头。
喜欢民间诡野记请大家收藏:(m.xunmishuwu.com)民间诡野记寻觅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