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泛黄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藏在萧镜璃贴身的暗袋里,日夜灼烫着她的肌肤,也灼烤着她的心神。
腊月廿三,子时,碧波池东南角假山。
日期、时辰、地点,如同催命的符咒,在她脑中反复回响。柳烟因它而死(或许),如今这秘密落入她手,是祸是福,难以预料。
她不敢轻易动作。销毁它,可能错失揭开黑暗一角的机会;保留它,则如同怀抱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她唯一能做的,是等待,观察,以及…在可能的时机到来时,做出抉择。
这三日,她过得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白日里,她强迫自己专注于准备晟王府的“书画会友”,反复练习几首应景的诗词和几笔清雅的兰竹,力求做到看似信手拈来,实则精准无误。她甚至刻意模仿了几分芸娘平日里流露出的、那种介于风尘与清贵之间的微妙气度。
夜晚,她却难以安眠。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惊坐而起,疑心是有人察觉了纸条的存在前来搜查。她对周围的一切变得异常敏感,尤其是…那道沉默的注视。
夜煞似乎消失了。自那夜月下短暂对峙后,他再未在她附近出现。这种反常的沉寂,非但没有让她安心,反而让她更加不安。他去了哪里?是在暗中布局?还是…与那纸条上的交易有关?
腊月廿二,交易前夜。傍晚时分,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酝酿着一场大雪。萧镜璃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她借口需要静心构思明日晟王府宴上可能用到的诗句,向管事婆子求得允许,晚膳后独自前往后园靠近碧波池的一处临水小阁练习。那里相对偏僻,平日少有人去。
婆子见她近日颇得芸娘青眼,又确实是为了“正事”,便未多加阻拦,只叮嘱她早些回来。
萧镜璃抱着一个装有笔墨纸砚的提盒,缓步走向后园。越靠近碧波池,周遭越是寂静,唯有寒风掠过枯枝的呜咽声,和池水轻轻拍岸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冷的、令人不安的沉寂。
她并未真的去那小阁,而是绕了一段路,悄无声息地潜至碧波池东南角那片嶙峋的假山群附近。这里怪石林立,阴影重重,是极佳的藏身之处。
她寻了一处视野尚可、又能被岩石完美遮蔽的缝隙,蜷身躲了进去,屏住呼吸,将提盒放在脚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尤其是纸条上所指的那片区域。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仅有远处廊下几盏孤灯透来微弱的光线,将假山的影子拉得狰狞扭曲。寒意刺骨,她冻得手脚冰凉,却不敢动弹分毫。
她在赌。赌那张纸条的重要性,赌今夜会有人前来“踩点”或布置。她需要信息,哪怕只是一点点,来判断明晚是否要来,以及…该如何应对。
就在她几乎要被冻僵,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错误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萧镜璃全身瞬间绷紧,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捂住嘴,将呼吸压到最低,透过石缝向外望去。
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假山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滑出。那人身形高瘦,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落地无声。他在指定的那片区域缓缓踱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地面、石壁,甚至伸手摸了摸几处可能藏匿东西的孔洞缝隙。
他在检查!他在确保明晚交易地点的安全!
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对方面容,但那种专业而冰冷的警惕感,让萧镜璃瞬间确定——此人绝非教坊司内部人员,更非柳烟之流所能接触!这是真正的、来自黑暗世界的人!
那黑影检查了片刻,似乎并未发现异常,也未察觉到萧镜璃的藏匿。他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了片刻周围的动静,随即身形一晃,如同融化的墨汁,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假山阴影之中,来得突然,去得无影无踪。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良久,萧镜璃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四肢冰冷僵硬。
虽然未能看清对方,但此人的出现,已然证实了纸条的真实性与危险性!明晚的交易,绝非空穴来风!
她不敢久留,等到手脚恢复了些许知觉,才小心翼翼地抱起提盒,如同受惊的狸猫,沿着来时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溜回后院。
一路有惊无险。回到住处,她将提盒放好,和衣躺下,却毫无睡意。黑暗中,她睁大眼睛,听着自己过速的心跳。
去,还是不去?
去,风险极大,可能撞破惊天秘密,死无葬身之地。
不去,或许能暂时安全,但永远错过了窥探真相,甚至可能抓住某个把柄的机会。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局。赌注是她的命。
她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地触摸到胸前那枚被她重新藏好的纸条,冰冷的纸张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吸引力。
就在这时,窗外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夜枭啼叫的声音,转瞬即逝。
萧镜璃猛地屏住呼吸。
是巧合?还是…某种信号?
那个消失的夜煞,他是否也潜伏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他是否…也在等待明晚?
潜夜已深,杀机四伏。她仿佛能听到命运齿轮缓缓转动的冰冷声音,正将她推向一个无法预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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