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崭新的书案上摇曳,将萧镜璃低垂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她屏住呼吸,指尖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柳烟留下的那本泛黄旧册。
册页粗糙,字迹潦草,显是仓促写就,或是在极隐秘的情况下记录。内容杂乱无章,如同柳烟破碎的心绪和零碎的见闻。
起初几页,多是些琐碎的抱怨与不甘,对命运的诅咒,对某些苛刻嬷嬷或跋扈官妓的暗骂,字里行间充满了压抑的愤懑。
萧镜璃耐心地一页页翻看,试图从这些情绪的碎片中,筛选出可能有用的信息。
渐渐地,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开始浮现:
“腊月初七,张大人宴,独爱‘雪里春’酿,饮三壶,醉后与李侍郎耳语良久,提及‘北边’、‘粮道’…”
“正月十五,刘御史携新宠至,芸娘亲迎,安置于‘听竹轩’,夜半有马蹄声自角门出…”
“二月二,宫中赐下新缎,账记百匹,实收八十,余二十不知所踪,芸娘命闭口…”
“三月初十,见钱婆子侄儿夜入芸娘偏院,手提黑布包裹,形色匆匆…”
一条条,一件件,看似鸡毛蒜皮,却隐约勾勒出教坊司这个风月场背后,另一张交织着权力、情报与利益的暗网。某些官员的癖好与私密谈话,某些异常的人员往来,物资账目的微妙出入,以及…芸娘似乎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萧镜璃的心跳逐渐加速。柳烟并非蠢人,她显然意识到了这些信息的价值,并试图记录下来,作为自己的护身符或筹码。只可惜,她或许还未来得及使用,便已遭不测。
翻到册子后半部分,记录变得更为简略隐晦,时常出现一些代号和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标记。
“四月十五,西角王,‘干货’至,验,非寻常。”
“五月初五,‘雀鸟’递讯,‘风’将至。”
“五月二十,‘碧波’南岸第三柳下,取‘青瓷’。”
“西角王”显然指西角门的王老头。“干货”再次出现,并被标注“非寻常”。“雀鸟”是谁?“风”指什么?“碧波”南岸柳下取的“青瓷”又是何物?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缺少关键的部分,难以拼凑出全貌,却散发出浓郁的危险气息。
萧镜璃的目光在其中一页停留许久。那一页的字迹格外凌乱,墨迹甚至有些洇开,仿佛记录者当时极度紧张或恐惧。
“六月初十,夜,惊见‘黑影’入芸娘室,良久方出。次日,芸娘称病,三日未见客。”
“六月十五,欲寻小禾,未果,心惧。”
“六月二十,恐大祸将至,藏此册于禾处。若有不测,望…望能…”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后面是几页空白。
萧镜璃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中断的字迹,指尖冰凉。六月初十…“黑影”?是夜煞吗?他深夜潜入芸娘房间所为何事?芸娘次日称病…柳烟因此感到恐惧,并预感到大祸临头,于是将册子藏于小禾处…然后,便是碧波池的“意外”…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柳烟的死,绝非意外!她一定是看到了或察觉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才被灭口!而那件事,很可能与芸娘,甚至与夜煞(代表晟王)有关!
这本册子,是柳烟的催命符,如今也成了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她正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与恐惧中,窗外,极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夜枭啼鸣。
萧镜璃浑身一僵,猛地从册子上抬起头,心脏骤停!
夜煞!他就在附近!他总是在附近!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合上册子,吹熄油灯,整个人缩进书案下的阴影里,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耳朵竖得极高,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到寒风掠过屋檐的呜咽,听到远处更夫模糊的梆子声,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奔流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再无任何异动。那声夜枭啼鸣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但她不敢大意。她蜷缩在黑暗中,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四肢冻得麻木,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动静,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探出身,重新点燃油灯。
昏黄的光线再次亮起,驱散了浓重的黑暗,却驱不散她心中的寒意。
她看着案上那本看似普通的旧册子,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这东西,绝不能留在身边!太危险了!无论是被芸娘的人发现,还是被夜煞察觉,她都必死无疑!
但她又舍不得就此销毁。这里面或许藏着至关重要的线索,甚至是未来保命的筹码。
必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这间屋子。衣柜?床下?砖缝?…不行,这些地方太容易被搜查了。这屋子本身就不安全。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墙角那个沐浴用的木桶上。那木桶看起来有些年头,边缘的铜箍有些锈迹,桶底似乎也比寻常木桶更厚实一些…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起身,走到木桶边,费力地将其轻轻挪开。桶底与地面接触的部分,积着一层薄灰。她用手指仔细摸索着桶底的边缘,果然,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发现有一小块木板似乎有些松动!
她心中一动,用指甲抠住边缘,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松动的木板撬了起来!
木板下,竟有一个浅浅的、巴掌大小的暗格!似乎是制作时留下的瑕疵或刻意为之的空间!
大小刚好能放下那本册子!
萧镜璃心中狂喜,又迅速压下。她不敢立刻放入,而是先仔细检查了暗格内外,确认没有异物或机关,又用布巾将里面仔细擦拭干净,确保不会受潮。
然后,她才将那本要命的册子用油纸仔细包裹了好几层,小心翼翼地放入暗格中,再将那块木板严丝合缝地盖回去,轻轻按压,直到看不出任何痕迹。
最后,她将木桶挪回原处,又特意在桶底周围撒上一点浮灰,掩盖掉移动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册子暂时安全了。但危机远未解除。
她知道,从她拿到这本册子开始,她就踏上了一条比以往更加危险的路。柳烟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那个在窗外黑暗中无声注视的影子,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她,她的一举一动,或许从未逃过某些眼睛。
新居的第一夜,便在无边的猜疑与恐惧中,缓慢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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