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磷火,如同鬼魅的眼眸,在漆黑如墨的地下河面上幽幽跳动,映照出方寸之地,更衬得四周无边的黑暗愈发深邃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生灵。那飘渺哀怨、似有若无的女子歌声,丝丝缕缕,缠绕在冰冷潮湿的空气里,钻入耳膜,直透心底,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凄迷与寒意。
萧镜璃搀扶着慕容渊冰冷沉重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腥臭粘腻的河滩淤泥中,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腐烂的尸骸之上,艰难而绝望。她的全部心神都被远处那点幽蓝的磷火和磷火之下的巨大黑影所攫取——无字碑!老兵用命指引的终点!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摇曳,却支撑着她榨干最后一丝气力,向前挪动。
慕容渊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越来越冷,仿佛生命正随着这地底的寒气一点点流逝。巨大的悲痛和焦急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却流不出眼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执拗。
必须到达那里!必须找到生机!
距离逐渐拉近。那磷火并非漂浮水面,而是源自河滩之上一块突兀耸立的、巨大的黑色岩石顶端。岩石形状规整,隐隐呈碑状,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正是那“无字碑”!
而那块岩石之下,磷火幽光勉强照亮的范围内,河滩地势稍高,淤泥渐少,竟露出一片相对干燥的、铺着碎石的浅滩。浅滩之上,影影绰绰地,似乎…倚坐着一个人影?!
歌声…正是从那人影方向传来!
萧镜璃的心脏猛地缩紧!全身寒毛倒竖!是谁?!活人?还是…这地底幽冥的鬼魅?!
她死死攥住怀中那枚冰冷的玄铁血诏,仿佛它能给予她一丝对抗未知恐惧的勇气,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警惕地凝视着那个人影。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那飘渺的歌声戛然而止。
死寂,瞬间降临。唯有地下河水缓慢流动的汩汩声,更添几分诡异。
那人影缓缓动了一下,似乎转过头,面向她的方向。磷火幽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披着宽大深色斗篷的轮廓,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道冰冷而…疲惫的视线,穿透黑暗,落在她身上。
没有杀气,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亘古存在的沉寂与苍凉。
萧镜璃屏住呼吸,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良久,那披着斗篷的人影缓缓抬起一只手,苍白消瘦的手指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指向她身边的慕容渊,然后,极其缓慢地…招了招手。
意思…清晰无比。
萧镜璃的心脏狂跳不止。去?还是逃?眼前之人是敌是友?是陷阱还是救星?
她低头看向怀中气若游丝的慕容渊…他没有时间了!
赌!只能赌!
她一咬牙,搀扶着慕容渊,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警惕地走向那片浅滩,走向那个神秘的黑影。
距离渐近。她终于看清,那是一个身形瘦削、完全被深灰色斗篷笼罩的人,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仿佛已在此地等待了千年万年。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阴影彻底遮住了面容。
那人并未起身,只是再次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前的地面。
萧镜璃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心翼翼地将慕容渊平放在那人面前的空地上。
斗篷人俯下身,伸出那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极其轻柔地掀开慕容渊被血浸透的衣袍,检查他肋下那狰狞的伤口。动作熟练而沉稳,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从容。
看到那几乎致命的伤口和弩箭留下的可怕创口,斗篷人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随即,他(她)从身后拿出一个古朴陈旧的藤编药箱,打开,取出金针、药瓶、干净的布条…开始为慕容渊处理伤口。他(她)的手法极其精妙迅捷,下针稳准,清创、敷药、包扎…一气呵成,带着一种与这阴森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神圣的专注。
萧镜璃屏息凝神地看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人…竟是一位医者?!一位隐居在这恐怖地底深处的神医?!
难道…这就是老兵指引她来此的目的?!为了救慕容渊?!
希望如同破晓的晨光,骤然刺破了她心中厚重的阴霾,让她激动得几乎要颤抖起来!
处理完伤口,斗篷人又取出一枚香气奇异的黑色药丸,小心地喂入慕容渊口中,并用一种特殊手法按摩其喉部助其吞下。
做完这一切,他(她)才缓缓直起身,重新将目光投向一直紧张守在一旁的萧镜璃。兜帽的阴影下,依旧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随后,他(她)再次抬手,这一次,指向的是…萧镜璃一直紧紧攥在手中的、那枚来自祭坛的尖锐石块。
萧镜璃一怔,下意识地握紧了石块。
斗篷人微微摇了摇头,手指转向她身后那座巨大的、漆黑的…无字碑。
意思再明白不过——石块,是用于碑上。
萧镜璃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她依言转身,走到那巨大的黑色石碑前。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石碑的巨大与压迫感,通体冰凉,触手光滑,仿佛某种冰冷的金属,却又带着石质的厚重。碑身之上,果然光滑如镜,无一字一划。
她举起那块尖锐的石块,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向碑面划去——
“嗤啦!”一声刺耳的锐响!石碑表面竟然连一丝划痕都未留下!这石头…根本无法在碑上留下印记!
那这石块…有何用?!
她愕然回头,看向斗篷人。
斗篷人沉默地抬起手,指向石碑的…基座。
萧镜璃立刻蹲下身,仔细查看石碑与地面连接的基座。基座同样由黑色石材砌成,但在靠近地面的几个方位,她发现了数个极其隐蔽的、与她手中石块形状依稀吻合的…凹槽!
难道…
她尝试着将石块尖端,对准其中一个凹槽,用力按压下去——
“咔嚓。”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契合声响起!
有反应!
她精神一振,立刻依样画葫芦,迅速找到了其他几个凹槽,将石块逐一按压契合!
当最后一块石块被按入凹槽的瞬间——
“嗡……”
整座巨大的无字碑,猛地发出一阵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碑身微微震颤起来!表面那吞噬光线的漆黑竟开始缓缓褪去,变得…透明起来?!
仿佛冰层融化,玉石显纹!透明的碑体内部,竟然显现出无数细密如蛛网、金光流转的…复杂纹路!那些纹路不断延伸、交织、变幻,最终…凝聚成了一篇篇密密麻麻、不断流转的…金色文字!
萧镜璃骇然倒退一步,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神迹般的变化!
那些金色文字并非当朝字体,而是更加古老晦涩的篆文,她只能勉强辨认出零星片段——
“…乙未年…七月初七…贵妃…诞辰…赐…凝香丸…”
“…丙申年…腊月…十九…皇四子…薨…症似…惊风…”
“…丁酉年…春…皇后…被禁…坤宁宫…”
“…戊戌年……秘查…药渣…红信石…确认…”
“…己亥年…血诏…成…托于…”
“…忠仆…死…秘道…封…”
“…凤唳…血染…待…归巢……”
一桩桩、一件件!时间、事件、人物、证据!远比那御药房记录更加详细、更加确凿、更加触目惊心!这无字碑…根本就是一部用特殊方法记载的、关于贵妃谋害皇嗣、构陷皇后、乃至先帝后遇害真相的…铁证石书!
而那流转文字的最后,金光汇聚,赫然显现出几行更加巨大、笔锋如刀、仿佛用血泪刻成的字迹:
“朕…昏聩…致此大祸…愧对祖宗…万死难赎!”
“后…蒙冤…饮恨…九泉… eye未瞑!”
“见此碑文者…即为…血诏执令人!”
“持朕血诏…联合忠良…清君侧…诛妖妃…正朝纲…雪沉冤!”
“若…力有未逮…则…毁此碑文…绝此秘辛…免…生灵涂炭…”
落款处,是两个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充满了无尽悔恨与绝望的年号与…血指印!
先帝!这真的是先帝留下的血诏碑文!
萧镜璃浑身剧烈颤抖,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震撼、愤怒、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责任!
清君侧!诛妖妃!正朝纲!雪沉冤!
这十二个字,如同十二道惊雷,狠狠劈入她的灵魂深处!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明白了父亲和慕容家为何遭难!明白了自己为何被卷入!明白了那玄铁血诏的真正含义!
就在她心神激荡、难以自已之际,那透明的碑文再次发生变化!所有的金色文字如同百川归海般向中心汇聚,最终…凝聚成了一枚金光灿灿的、与她怀中那枚玄铁血诏形状一般无二、却更加璀璨夺目的…令牌虚影!
虚影之下,显现出一行小字:
“持血诏…合于此…令方现…号天下!”
同时,她怀中那枚一直冰冷的玄铁血诏,竟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烫、震动!仿佛与那碑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她下意识地掏出玄铁血诏。只见血诏上那个“赦”字竟也隐隐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她福至心灵,颤抖着手,将玄铁血诏缓缓按向碑文中那金色令牌虚影所在的位置——
“铮——!”
一声清越如同龙吟的嗡鸣响彻地穴!玄铁血诏与金色虚影完美重合!刹那间金光大盛,将整个黑暗的地下河照得如同白昼!
强光过后,碑文上的金色文字和令牌虚影缓缓消散,石碑再次恢复成漆黑无字的状态。而她手中的玄铁血诏,却已模样大变!
原本暗沉的玄铁之上,竟然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与方才碑文一致的金色篆文!正面那个“赦”字更是化作了璀璨的金色,威严无比,仿佛蕴含着无上权柄!
真正的…号令天下的血诏令牌!于此…重现人间!
萧镜璃手握这枚滚烫的、重如千钧的令牌,整个人如同石化般僵立在原地,巨大的冲击让她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沉默的斗篷人,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她)抬起那双苍白的手,缓缓摘下了一直笼罩着头脸的…兜帽。
磷火幽光下,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苍白得毫无血色、却依稀能看出昔日清秀轮廓的…老妇人的脸!
最令人骇然的是…她那双眼睛!并非寻常老人的浑浊,而是…一种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悲欢离合、充满了无尽疲惫、沧桑、以及…一种深埋于骨髓的…威严与…悲恸!
老妇人静静地看着震惊失语的萧镜璃,目光最终落在她手中那枚金光流转的血诏令牌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情绪,有欣慰,有解脱,有难以磨灭的恨,更有…无尽的悲哀。
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刻印般砸入萧镜璃的心底:
“孩子…你…终于…来了…”
“这血海深仇…这江山重担…如今…便托付于你了…”
“记住…碑文所见…人心之恶…甚于鬼蜮…”
“走吧…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说完,她不等萧镜璃有任何反应,猛地一挥手袖袍!
一股无形的、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瞬间包裹住萧镜璃和地上昏迷的慕容渊!
萧镜璃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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