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无声地浸润着淮扬城。阿丑(萧镜璃)回到那所寂静的宅院时,浑身已被冰冷的雨水和冷汗浸透。韩婆婆依旧在堂屋等着她,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她布满皱纹的脸,看不出喜怒。
“见到了?”韩婆婆的声音平淡无波。
阿丑点了点头,喉咙干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渔翁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依旧缠绕在她的心头——慕容渊还活着,但身陷绝境,命悬一线。三日后子时,慈云庵后山塔林,那分明是一个布置好的陷阱,等着她自投罗网。
“他怎么说?”韩婆婆递过一碗温热的姜汤。
阿丑接过碗,指尖的冰冷触到碗壁的温热,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将渔翁的话,尽可能简洁清晰地复述了一遍,包括那个关于“钥匙”的暗示和三日后的约定。她没有隐瞒,也无法隐瞒。在这淮扬之地,韩婆婆是她唯一可能信赖的依托。
韩婆婆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睛在灯影下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直到阿丑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信他?”
阿丑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信他。但我信慕容渊还活着这个消息……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我。至于地点是陷阱……我明白。”
“既然明白是陷阱,为何还要去?”韩婆婆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要穿透她的内心。
阿丑抬起头,眼中是挣扎后近乎破碎的坚定:“婆婆,我没有选择。若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了,我做不到置之不理。慕容渊……他救过我,不止一次。没有他,我早已死在静思苑的枯井之下,或者地底的暗河之中。这份债,我必须还。”
更重要的是,慕容渊是除了她之外,最清楚血诏和贵妃阴谋真相的人。他是复仇路上不可或缺的盟友,是黑暗中彼此唯一的见证。失去他,她将真正成为孤舟,在惊涛骇浪中随时可能倾覆。
韩婆婆久久地凝视着她,良久,叹了口气:“情义是债,也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弱点。渔翁此人,深谙此道。他抛出慕容渊这个饵,就是算准了你一定会咬钩。”
“我知道。”阿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但即便是饵,我也得去试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即便可能搭上你自己,甚至暴露王妃多年的经营?”韩婆婆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这句话像重锤般敲在阿丑心上。她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节发白。信阳王妃的恩情,林老、芸娘、徐大夫、乃至眼前韩婆婆的庇护……这些分量,她如何不知?一旦她踏入陷阱,所有这些努力可能都会付诸东流。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父亲模糊的容颜,柳烟绝望的眼神,慕容渊苍白的脸,还有地底老妇人那双悲怆而决绝的眼睛……
“婆婆,”她重新睁开眼,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若因惧死而背弃道义,苟活于世,我与那些构陷忠良、祸乱朝纲之人,又有何异?血诏在手,清君侧之志未酬,我本已无路可退。救慕容渊,或许是以卵击石,但若连试都不敢试,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至于王妃的恩情与经营……若我此次不幸……便算阿丑辜负了。但请婆婆相信,我绝不会主动泄露半分!”
她站起身,对着韩婆婆深深一福。
韩婆婆看着她,眼神复杂变幻,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老身再多言也是无用。”她站起身,走到内室,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看起来颇为陈旧的皮质腰包,递给阿丑。
“这里面有些东西,或许你用得上。”韩婆婆说道,“一包迷魂散,气味极淡,可混入酒水或借风力散出,能让人短时间内神智昏沉。几片参片,含于舌下可吊住一口气。还有一根特制的细针,淬过麻药,见血封喉谈不上,但足以让壮汉麻痹片刻。以及……一张慈云庵及后山的简图,是老身凭记忆所绘,年代久远,未必精准,但可作参考。”
阿丑接过腰包,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是物品的重量,更是这份雪中送炭的情义。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再次深深行礼:“多谢婆婆!”
“不必谢我。”韩婆婆摆摆手,神色凝重,“老身能帮你的,仅止于此。三日后,你需独自面对。记住,塔林废弃多年,地形复杂,夜间更是危机四伏。除了明处的陷阱,更要小心暗处的眼睛。渔翁绝不会只安排一重手段。”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阿丑:“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方有来日。慕容渊若知你心意,也绝不会愿你为他枉送性命。”
阿丑重重地点了点头:“阿丑明白。”
接下来的三日,是阿丑生命中最为煎熬的等待。她不再去后院整理那些账册药材,而是将自己关在房中,反复研究韩婆婆给的那张简图,在心中推演着无数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之法。她检查着腰包里的每一样物品,熟悉它们的用法。她甚至用韩婆婆提供的普通针线,反复练习如何在黑暗中快速、准确地使用那根淬毒细针。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她的神经。但一种奇异的冷静,也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逐渐滋生。她知道自己是在赴死,但赴死之前,她必须竭尽全力,争那一线生机。
第三日傍晚,子时将近。天空依旧飘着冰冷的细雨,夜色浓得化不开。阿丑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紧身夜行衣(是韩婆婆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将头发紧紧束起,腰包贴身藏好,袖中扣着骨簪和细针。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自己,推开门,走进了雨夜之中。
韩婆婆站在廊下,没有送别,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忧虑。
慈云庵在城西郊外,距离不近。阿丑凭借着记忆和简图的指引,避开大路,专挑荒僻的小径和农田埂子疾行。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冰冷刺骨,却也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
越靠近慈云庵,周遭环境越发荒凉。废弃的田舍,杂乱的坟冢,在夜雨中显得鬼影幢幢。终于,一片黑压压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峦轮廓出现在前方。山脚下,依稀可见一座破败庵堂的轮廓,正是慈云庵。
阿丑没有靠近庵堂,而是按照简图所示,绕到庵堂后方,沿着一条长满杂草、几乎被荒废的小路向山上摸去。山路湿滑难行,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和她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影影绰绰的黑色影子——那是废弃的塔林。一座座石塔或倾颓或残破,如同死去的巨人的墓碑,矗立在荒山野岭之中,在凄风苦雨中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子时已到。
阿丑藏身在一座半塌的石塔后,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如同夜行的猫科动物,仔细扫视着这片死寂的塔林。
渔翁说,会有人带她找到“入口”。
入口,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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