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不是那种温柔破晓的亮,是冷光从破庙屋顶的窟窿里直戳下来,正好照在我脸上,像谁拿刀子在眼皮上划了一道。
我偏过头,咳了一声。嘴里还是铁锈味,但比昨夜好多了。至少能喘气,能动弹,还能骂人——只要别碰那几根断掉的肋骨。
阿阮没在。
这不意外。昨晚她被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女人拉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把折扇塞进袖口,让她安心。现在想来,那眼神与其说是担心我,不如说是怕自己落单。
我撑着地面坐起来,草席底下硌得慌。伸手一摸,是半块烧焦的木牌,上面有个“谢”字,已经被踩得模糊。看来这破庙以前供的是谢家先祖?有意思。
外头传来脚步声,规律得很,半个时辰一趟。衙役巡逻。
我顺势躺回去,闭眼装睡。
门框那儿影子一晃,有人探头。不是衙役,个子矮些,走路踮脚,像是怕踩脏地。
“醒了?”声音干巴巴的,像砂纸磨墙,“县太爷说了,今日午时给你送药来。”
我没睁眼:“师爷亲自跑一趟?”
他顿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能认出他。昨夜在医馆后堂,他和粮商说话时总用指甲敲桌面,哒、哒、哒,跟催命似的。这会儿他又开始敲了,左手三根手指轮流点着门框。
“你倒机灵。”他说,“可惜啊,机灵人活得短。”
我笑了下:“那笨人呢?”
“笨人活不长。”
“所以你是聪明人?”
“我是管账的。”他冷冷道,“不讲道理,只看数字。”
我终于睁眼,盯着他:“那你算算,一斗米掺三成沙,百姓买回去熬粥,喝不死也饿不死,官仓却省了四成粮——这笔账,是你做的?”
他脸色变了。
不是惊,是恼。
他以为我只是个病秧子书生,随便唬一唬就能打发进破庙等死。可他忘了,我在现代审过十年财务报表,一眼就能看出哪笔钱流进了私囊。
“你知道什么?”他压低声音。
“我知道你们不敢让我进镇中心。”我慢悠悠坐起来,“医馆在东街,破庙在西郊,中间隔了个粮铺。你们怕我看见什么?还是……怕我闻见什么?”
他猛地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替我问县令一句——他既然关心我病情,为何不派大夫,只派个记账的来看我?莫非……我的命,也是账本上的一行数字?”
他没回头,脚步加快,几乎是小跑出去的。
门外巡逻的衙役跟他擦肩而过,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但那衙役走过庙门口时,多看了我两眼。
我知道,从现在起,他们不会再把我当病人看了。
是麻烦。
得除掉的那种。
我靠回墙边,从袖子里抽出折扇。咔一声打开,扇骨里的钢片在日光下一闪。
昨夜那四个打手,功夫稀松,但目标明确——直扑床铺,连话都不问。说明他们知道我在哪儿,也知道我要活着出来就麻烦。
粮商怕我听见什么?县令怕我身上那个谢家徽记?还是……两者都怕?
我低头看了看衣角。那枚暗纹绣得极细,若不凑近几乎看不见。可昨夜一进医馆,县令的目光就在那儿停了一瞬。
谢家。
这两个字在这小镇上,显然不是随便能提的。
正想着,外头又响起了脚步声,这次沉重得多,还带着金属碰撞的轻响。
我迅速合拢折扇,塞回袖中,重新躺下,呼吸放重,嘴角故意溢出一丝血沫。
门被推开。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了进来,腰间挂着铜钥匙串,叮当作响。粮商本人。
他站在门口没进来,目光扫过庙内,最后落在我脸上。
“听说你挺能撑?”他开口,嗓音像砂石碾过地面。
我没应声,只微微颤了颤眼皮,像是昏沉中被人吵醒。
他走近两步,蹲下来,伸手就要探我额头。
我忽然抬手,一把抓住他手腕。
他吓了一跳,本能想挣。
我力气不大,但抓得准,拇指正好压在他脉门上。
“你说……”我声音嘶哑,“米里掺的沙,是不是从北山采的?”
他瞳孔一缩。
北山那片早荒了,土质带红,沙粒微毒,长期食用会伤脾胃。但这事只有经手人才知道。
“你怎么——”
我松开手,喘了两口气,像是耗尽了力气:“我娘……就是吃这种沙熬的粥……活活饿死的。”
他站起身,退了两步,脸色阴晴不定。
“你最好永远别想起来别的。”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我闭上眼,听着他的脚步远去。
北山的沙有毒,但他们还在用。说明不是缺粮,是故意克扣。而县令默许,甚至参与其中。
更糟的是,他们怕的不是我揭发——而是我背后有没有人。
那个谢家。
所以他们不能让我进城,也不能让我死得太明目张胆。只能关在这破庙,等风声过去,再找个由头埋了。
可惜啊。
我不是什么大家族弃子,也不是复仇公子。
我只是个不想死的疯子。
而且最讨厌别人把我当棋子。
天快黑时,风又起来了。
我坐在门槛上,手里捏着一块碎瓦片,在地上画了几条线。这是昨天进镇时记下的路线:医馆、粮铺、县衙,三点一线。而破庙在西郊,偏离主道,像个被丢弃的废子。
但有意思的是,每到申时三刻,都会有一辆独轮车从粮铺出来,往这边来一趟。车上盖着油布,看不出运什么。
第一次我以为是送饭。
第二次发现车辙深浅一致,说明重量没变——空车去,空车回。
那它来这儿干什么?
我正琢磨着,远处传来瓦片轻响。
不是风吹的。
是有人踩上了屋顶。
我立刻翻身滚到供桌后,折扇在掌心转了个圈,钢片朝外。
三个人翻墙进来,动作利落,手里拎着短棍。
不是昨夜那批蠢货。
这批人穿着衙役服,但腰带系得不对,靴子也不一样。冒牌货。
领头的那个一脚踹翻草席,发现没人,冷笑一声:“跑了?”
另一个往门口一看,压声道:“还在!”
三人立刻包抄过来。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们以为我会躲床下或者墙角,可我早就移到了供桌后方,紧贴墙壁。
第一个冲进来的举棍就砸。
我侧身避过,折扇顺着棍势一挑,钢片割破他手心。他惨叫一声松手,我顺势夺棍,反手横扫,正中第二人膝盖。
那人跪倒在地,第三个人扑上来。
我往后一跃,撞开身后残窗,跳了出去。
他们在后面追。
我绕着破庙外墙狂奔,肺里火辣辣地疼,但脑子清醒得很。三十步外有棵老槐树,枝干斜伸,正好够到屋顶。
我拼着最后一口气冲过去,踩着树根借力一跃,手刚搭上屋檐,身后已有人追到树下。
一根飞镖擦着我耳朵钉进木头。
我翻身爬上屋顶,伏低身子。
下面三人抬头张望,正在分头搜寻。
我悄悄抽出折扇,夹住一片瓦,瞄准其中一人后颈,用力掷下。
瓦片砸中他肩膀,他猛回头,我立刻缩头。
另外两人闻声赶来,三人挤在树下争论。
我沿着屋脊爬向另一侧,找到昨晚观察过的那个塌陷处,轻轻踩下去。
哗啦——
半片屋顶塌了,灰尘四溅。
三人全被吓住,齐刷刷看向那边。
我趁机从背面滑下,落地翻滚,忍着肋骨剧痛一路狂奔,直到钻进镇外一片乱坟岗才停下。
喘着气靠在一座碑上。
碑文模糊,只依稀看得出一个“谢”字。
我抹了把脸,笑了。
你们要我死。
可我还活着。
这就够了。
远处,镇口的灯笼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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