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谕两个字一出口,原本沸腾的人群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安静下来。
那传令官站在马前,手举黄绸,神情倨傲。他还没开口,县令就抢步上前,脸上又有了颜色:“楚昭!你煽动民变,罪证确凿,如今朝廷已有定论——”
“定论?”我打断他,缓步走下两级台阶,离那传令官不过五步,“既然是圣谕,那就请当众宣读。别拿块破布吓唬人,谁知道是不是昨夜在县衙后堂现写的?”
人群里有人低笑。
传令官脸色一僵,扫了眼县令,又看向街口。那边月白袍角一闪,一人缓步而来,风度翩翩,像踏雪寻梅的文士,手里捻着一串紫檀念珠,声也不响。
我眯了眯眼。
这人一出现,连风都变了味儿。方才还群情激愤的百姓,竟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不是怕,是那种见了贵人骨子里冒出来的怯。
他走到石阶前站定,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微扬:“这位就是楚公子?听闻才学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我没回话,只看着他手中那串珠子。一颗颗圆润发亮,像是被人摩挲了千百遍。可就在他说话时,拇指忽然用力一掐,最边上那颗“咔”地裂了道缝。
我心里冷笑:好一个温润君子,指甲缝里都藏着刀。
“在下裴仲渊。”他轻声道,“户部行走,奉命巡查地方粮政。”
寒门子在我身后倒吸一口冷气。我早听他说过这个名字——裴党二字,压得地方官吏喘不过气,粮米调度、盐铁买卖,背后全有这只手在牵线。
现在,这只手亲自来了。
“原来是大人物。”我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那正好。您既管粮政,不如帮我问问,这‘圣谕’是来查贪墨的,还是来保贪官的?”
裴仲渊眉梢微动,笑意不减:“楚公子言重了。朝廷自有法度,岂容私论?倒是你,在此聚众喧哗,煽动民心,已犯纲常之忌。”
“纲常?”我嗤笑一声,“百姓饿得啃土,你们说这是天命;我揭了黑账,你们说我是乱纲常?裴大人,您读的圣贤书里,哪一句写着‘饿死百姓是天道’?”
他眼神终于沉了一瞬。
“天地有序,尊卑有别。”他缓缓道,“百姓困苦,自当仰赖朝廷赈济,而非听信狂生鼓噪,妄图以力夺食。此乃逆天而行,终将招祸。”
“逆天?”我猛地抬高声音,“你们把三千石救命粮转卖私仓,粥里下药让人昏睡,克扣银两修自家别院——这才叫逆天!我问你们,那些饿死的人,眼睛闭上的时候,天在哪里?道又在哪里?”
没人说话。
地上那张告示被踩进了泥里,边角翘起,像具腐烂的尸体。
裴仲渊静静站着,指腹慢慢抚过那颗裂开的珠子。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楚公子悲悯之心,令人敬佩。但情绪不能代替律法,愤怒更不能凌驾秩序。你今日之举,看似为民请命,实则动摇根基。若人人效仿,天下岂不大乱?”
“天下乱不乱,不在我说了几句话。”我盯着他,“而在你们吃了多少民脂民膏。裴大人,您说我煽动?那我问您——是谁先煽了百姓的命?”
他瞳孔缩了一下。
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一个老农颤巍巍往前一步:“我家三石麦子被征走,说是‘平价收购’,结果一文钱没见着……这就是秩序?”
旁边妇人抹着眼泪:“孩子饿得抽筋,去粥棚领饭,喝了就睡一天,醒来更饿……这叫天道?”
裴仲渊脸色终于变了变。
他不再看我,而是转向人群,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诸位乡亲,此事朝廷必会彻查。但眼下,还请各归各家,莫要再受人蛊惑,酿成不可挽回之局。”
“不可挽回?”我冷笑,“你们烧粮仓、毁账本、栽赃读书人,现在反倒怕出事了?裴大人,您不怕晚了吗?”
他缓缓转头,目光如冰水浇在我脸上:“楚昭,你很聪明。但聪明人往往活得不长。”
“哦?”我扬眉,“是因为说了真话,还是因为算得太准?”
“两者皆是。”他淡淡道,“世上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并非福分。”
我笑了:“所以你是来警告我的?”
“只是提醒。”他指尖轻轻一拨,那颗裂开的珠子“啪”地弹飞出去,落在泥水里,滚了半圈,不动了。“有些人,背后不止一双眼睛在看。你今日站在这里说话,明日未必还能开口。”
寒风卷着尘土掠过广场。
我低头看了看那颗沾满泥污的珠子,又抬头看他:“那你告诉我,我身后有多少双眼睛?一百?二百?还是整个裴党都在盯着我?”
裴仲渊不答,只微微一笑,那笑容像纸糊的灯笼,光从里面透出来,却照不暖人心。
“你可以继续闹。”他说,“但我劝你想想后果。家人?朋友?甚至这条命——值得吗?”
“值不值,轮不到你评。”我握紧折扇,往前一步,“我没有靠山,没有权势,只有一个理字。你说我煽动?好啊,那我就煽到底——煽出你们藏在地底的赃银,煽出你们毒杀百姓的药方,煽出你们不敢见光的每一分黑账!”
人群轰地炸开。
县令吓得往后连退几步,差点绊倒在台阶上。
裴仲渊终于变了脸色。
他盯着我,嘴唇抿成一条线,手指死死掐住剩下的念珠。突然——
“咔!”
又一颗珠子崩裂,木屑溅到袖口。
他猛地转身,不再多言,月白袍角一甩,大步离去。
传令官慌忙跟上,县令也灰头土脸钻进轿子,连滚带爬跑了。
人群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吼声:
“楚公子说得对!”
“我们不是牲口!”
“要粮!要命!”
寒门子挤到我身边,声音发抖:“你……你刚才是不是惹上大祸了?”
我望着裴仲渊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月白消失在街角。
“不是惹祸。”我低声说,“是终于看清对手长什么样了。”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接下来怎么办?”
我打开折扇,扇面空白,一根钢片嵌在骨缝里,寒光微闪。
“他们怕的不是我站出来喊,而是我知道了多少。”我收拢扇子,敲了敲太阳穴,“账还在脑子里,人还在站着——这场戏,才刚开始唱。”
远处,一只乌鸦落在屋檐,歪头看了我一眼,振翅飞走。
我站在原地,手指缓缓抚过扇骨上的刻痕。
第三道划痕,今天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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