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里的沙子只剩最后一层。
我盯着那细缝,手指无意识掐进掌心。刚才那一摔让背脊发麻,左臂的血还在往下淌,滴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谢琬靠在我旁边,呼吸很轻,但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步摇攥得更紧了。
“还剩几息?”她问。
“七。”我说,“最多八。”
话音刚落,墙缝里寒光一闪。
毒针射了出来。
我一把扯过绑在她腰上的衣襟,猛地转身,带着她原地旋开。破空声贴着耳侧掠过,几根针钉进我甩出的布条里,像扎进了肉里。布料被拉得笔直,差点把我胳膊拽脱臼。
“东边!”谢琬突然喊,“针孔在东墙最密!”
我看了一眼,果然。那些小孔排列不是乱的,像是某种记号。再一想,心头猛地一跳。
“震为雷。”我说。
“对!”她点头,“母后说过,震主变动,杀机自起。”
我咬破指尖,血涌出来。抬手在掌心划下三道横线,中间断开两处——兑卦。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流,滴在鞋面上。
“兑为泽。”我盯着东南角的墙面,“水能克雷,生门在巽位。”
谢琬立刻明白了:“你要冲过去?”
“不是我要,是我们要。”我拉住她的手腕,“等我动你就跟,别慢半拍。”
她嗯了一声,没多问。
头顶沙漏的最后一粒沙落下。
就在那一刻,四面墙缝同时爆开,数十根毒针齐射而出,密不透风。
我猛蹬地面,整个人带着她斜冲出去。脚下石板咔咔作响,像是随时会裂。风从耳边刮过,有根针擦过脸颊,火辣辣地疼。我们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过去的,身后传来一阵闷响——平台炸了,碎石飞溅,烟尘腾起。
可奇怪的是,头顶那沙漏,竟然开始倒流。
沙子一粒粒往上爬,像是被人硬生生拽回去。
我喘着气,扶着墙站稳。谢琬也靠着我,胸口起伏,但没松手。她抬头看着那诡异的沙漏,声音有点抖:“这不是机关……是有人在控制。”
我没答。脑子里飞快转着。震为雷,主动之卦;兑为泽,润下之象。刚才那一冲,正好避开了所有主杀阵的位置。可为什么沙漏会倒?说明我们的选择被认可了,还是说……这只是开始?
“你看墙上。”谢琬忽然说。
我顺着她目光看去。刚才被毒针射过的东墙,此刻浮现出一道刻痕,正是“震”字的一竖。接着,其他三面墙也陆续亮起线条,像是被血激活了一样。不到十息,整个八卦图显现在石壁上,唯独东南巽位空着一道缺口。
“差一笔。”她说。
我低头看手上的血。刚才画兑卦时用了不少,现在指尖还在滴。抬手一抹,在那空白处补上最后一划。
嗡——
整面墙震动了一下。
地面缓缓分开,在我们面前裂出一条窄道,通向更深的地方。两侧石壁上浮现出新的刻纹,像是水流的形状。
谢琬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这下面……是不是有东西?”
“肯定有。”我说,“不然不会特意留个缺口让你补。”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你怕不怕?”
“怕。”我说,“但我更怕你一个人走下去。”
她笑了下,没说话,转身就要迈步。
我伸手拦住:“等等。”
“又怎么了?”
我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地面裂缝边缘。指尖沾了点粉末,捻了捻,有点涩,带点红。
“朱砂混铁粉。”我说,“这种配方,一般是用来导引机关的。”
“意思是?”
“意思是下面不止一条路。”我抬头,“而且,可能有人走过。”
她皱眉:“谁?”
“不知道。”我站起身,“但能在这种地方留下痕迹的,不会是普通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头上取下步摇,递给我:“拿着。”
“干嘛?”
“万一又要用血呢?”她说,“我可不想看你把自己割成筛子。”
我接过步摇,插进袖子里。金属碰着皮肤,凉的。
我们并肩往窄道走去。
越往里,空气越潮,脚下的石板也开始变得湿滑。墙壁上的刻纹越来越清晰,确实是水流的走向,还有些符号,像是某种标记。走到一半,谢琬忽然停下。
“听。”
我屏住呼吸。
有水声。
很轻,但从地底传来,像是暗河在流动。再往前几步,地面再次下沉,出现一个圆形凹槽,中间嵌着一块石板,上面刻着三个字:**入此者死**。
谢琬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
“母后让我来。”她说,“她知道我会看到这些。”
“所以你不能退。”我说。
“我不是想退。”她摇头,“我是想知道,她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死了怎么办。”
我没说话。
她弯腰,伸手按在石板上。
“别——”我刚要拦,她已经用力一压。
石板陷下去半寸,随即弹回。
轰隆一声,前方地面彻底裂开,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冷风扑面而来。水声更大了,还夹杂着某种低沉的咕噜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水下翻动。
“下去吗?”她问。
“只能下去。”
她点点头,正要迈步,我却注意到她裙角沾了点红。
“等等。”我拉住她,“你流血了?”
她低头一看,眉头一皱:“没有啊。”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裙摆边缘。指尖沾到一点红色粉末,和刚才地面的一样。
“不对。”我说,“这不是你的血。”
她愣了下:“那是谁的?”
我抬头看向四周。墙上那幅八卦图还在发光,尤其是巽位,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应什么。再看脚下,那条裂缝延伸的方向,并不是直通暗河,而是偏了十五度,指向右前方。
“有人提前触发过机关。”我说,“而且,他用了血。”
“谁?”
“不知道。”我站起身,“但他的血,和我的不一样。”
她盯着我看:“什么意思?”
“我的血能补卦。”我说,“他的血能让卦象偏移。说明……他也懂这套东西。”
她脸色变了:“还有别人知道这条路?”
“也许不是别人。”我盯着那巽位的光,“也许是‘上面的人’。”
她没再问。
我们站在裂口边缘,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下面黑得看不见底,只有水声和那种咕噜声越来越近。
“准备好了?”我问。
她深吸一口气:“走吧。”
我们同时迈步。
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头顶沙漏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回头看,那沙子已经全部倒流回顶端,正悬在瓶颈处,一粒不动。
像是在等下一波计时。
谢琬握紧了我的手。
“这次,别松。”她说。
“不松。”我回握。
台阶向下延伸,潮湿的石壁贴着肩膀。走了约莫三十步,前方出现微光,映出一片宽阔的地下空间。水面平静如镜,泛着幽蓝的光,岸边立着几根石柱,上面缠满铁链。
而就在最近的一根柱子旁,半截破碎的玉珏插在石缝里,表面覆盖着一层暗红的血渍。
谢琬看见了,脚步一顿。
我也看见了。
那血还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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