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川早已通过“暗影”队员的实时汇报,知晓了父母每日雷打不动的行踪,也默许了他们这种远远的、无声的窥探。他既没有出面阻止,也没有过多干涉,只是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让手下盯紧一切动向。
而傅明远和林婉怡,也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满足于这偷来的、短暂的慰藉,始终恪守着无形的边界,不敢有丝毫越雷池一步的念头——既怕惊扰了孩子们的安宁,更怕彻底失去这仅存的、远远观望的资格。
阳光依旧每日温柔地洒满大地,将幼儿园的彩色教学楼映照得格外明亮;马路上车流依旧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车辆扬起细碎的尘埃,又被微风轻轻吹散,日复一日,从未停歇。
幼儿园门口,永远充斥着孩子们清脆悦耳的欢声笑语,那稚嫩的声音如同春日里的风铃,纯粹而动人,勾勒出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而马路对面的大树下,两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始终隔栏相望,他们的目光复杂至极,里面交织着深深的思念、浓重的愧疚、小心翼翼的期盼,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与落寞。
他们的身影在浓密的树荫下显得格外单薄,与不远处幼儿园的热闹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透着一股说不尽的孤寂。
这无声的画面,如同一幅带着淡淡哀愁的油画,默默诉说着曾经的伤害与如今的悔恨——是傅明远和林婉怡当初的自私与糊涂,给这个家带来了难以弥补的裂痕;也是他们此刻的愧疚与执念,让自己陷入了这般遥望而不可即的境地。
同时,它也清晰地勾勒出亲情在现实的隔阂与过往的过错之间,那道无奈而悲凉的距离。
这距离,看不见摸不着,却如同天堑一般,横亘在他们与孩子们之间,提醒着他们曾经的荒唐,也丈量着悔恨的重量。
日子总在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里,裹着一层薄脆如蝉翼的脆弱感,悄无声息地滑过指尖,不留一丝痕迹,却在心底刻下深浅不一的印记。春去秋来,樱花开了又谢,梧桐叶黄了又落;寒来暑往,朔风卷着雪粒掠过街角,暖风携着花香漫过窗台,傅明远和林婉怡从未缺席过一场与孙辈的“隔岸相望”——每天下午,离幼儿园放学恰好还有一个小时,老两口便会准时出现在园对面那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下。
樟树的枝干遒劲挺拔,浓密的枝叶铺展开来,像一把撑开的巨伞,恰好能将两人的身影妥帖藏在阴影里,不被旁人轻易察觉。他们隔着一条川流不息的马路,看汽车、电动车、自行车裹挟着尘世的喧嚣来来往往,引擎声、鸣笛声、车轮碾过路面的摩擦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网,可两人的目光却像被施了魔法,径直穿透这一切纷扰,贪婪地、一寸不落地黏在幼儿园的铁围栏里,黏在那些在院子里追逐嬉戏、蹦蹦跳跳的小小身影上。
尤其是当那个扎着蓬松羊角辫、笑起来眼睛弯成两弯月牙的小丫头闯入视线时,傅明远和林婉怡的呼吸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连带着身体都微微绷紧,像是怕稍一用力,就会惊扰了这短暂得如同梦境的“重逢”。
两人眼底翻涌的,是化不开的浓得像墨的思念,更有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愧疚,那愧疚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坠在心头,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它的重量。
这日复一日的凝望,早已不是简单的牵挂,更成了他们晚年里最虔诚的赎罪仪式,是支撑着往后漫长岁月的精神寄托,雷打不动,坚如磐石,任谁也动摇不得。
这天下午的阳光格外慵懒,暖融融的金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在地上筛下一片斑驳陆离的光点,风也变得慢悠悠的,带着几分初夏独有的温热,拂过脸颊时软乎乎的,却吹不散老两口心头的焦灼与期盼。
傅明远和林婉怡如同往常一般,并肩站在树荫最深处,傅明远微微佝偻着背,岁月在他肩上压出了不可逆转的弧度,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因下意识的用力而泛白,青筋隐隐凸起;林婉怡则下意识地攥着衣角,粗糙的手指将棉质的衣料揉出了深深的褶皱,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期盼,目光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忐忑。
两人的视线如同被磁石牢牢吸引,紧紧锁定在幼儿园那扇朱红色的大门上,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等待着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刻。
然而,今天的时光似乎格外不按常理出牌,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了细微的涟漪,让人心头莫名地绷紧了几分。
距离正常放学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幼儿园西侧那扇平日里极少开启、落着些许灰尘的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那声响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瞬间揪紧了傅明远和林婉怡的神经。
紧接着,一个穿着藏青色保姆制服、袖口熨烫得平整,手上戴着一双洁白手套的身影匆匆走了出来,脚步急促却稳妥,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孩子,手臂环得紧紧的,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那孩子裹着一身粉嫩的公主裙,裙摆上绣着一圈细碎的白色小雏菊,花瓣纹路清晰可见,乌黑油亮的头发被精心梳成两个圆滚滚的小揪揪,用一根系着小绒球的粉色发绳牢牢系着,随着行走的脚步轻轻晃动,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不过是一眼,傅明远和林婉怡的心脏便猛地缩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瞬间停滞在胸腔里,连血液都仿佛在此刻凝固了——那弯弯的眉眼,那笑起来时带着几分狡黠的神态,那嘴角上扬时露出的两颗小小的、尖尖的虎牙,分明就是他们日思夜想、刻在心底、念了千遍万遍的小孙女——傅清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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