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风卷着几片落叶掠过，龙渊敏锐地察觉到顾清辞语气里那一丝不易捕捉的冷淡，他侧过头，试探性地轻声问道：
“清辞，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顾清辞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怔了一下，随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坦荡，没有丝毫偏移，只是淡淡地回应：
“我生什么气？”
龙渊觉得自己猜中了，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无奈，连忙解释道，语气带着点被冤枉的急切：
“清辞，我送苏砚来机场的事，是提前跟你报备过的啊！你不是也同意了吗？我这可不是瞒着你偷偷来的！这个‘黑锅’我可不背啊！”
他刻意强调了“报备”和“同意”，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顾清辞听着他那着急忙慌、恨不得指天誓日的辩解，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
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
“我有说自己生气了吗？你这么着急忙慌地解释干什么？说得好像我多么不近人情、是个无理取闹的妒妇一样！”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个意思！”龙渊摇了摇头，否认道。
他这次脑子转得飞快，立马堆起笑脸，熟练地送上恭维，说道：
“我家大小姐最是通情达理、深明大义了！而且人美心善！不然怎么会这么体贴，还专门开车来接我呢！”
顾清辞听了，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看似对他这种拍马屁的行为不屑一顾，但她那微微上扬、怎么压也压不住的嘴角弧度，却彻底出卖了她此刻受用的心情。
“少来这套！说好话可是没用的！我最讨厌就是听这种油嘴滑舌的好话了！”
顾大小姐很是傲娇地扬起了下巴，故意板起脸。
“这怎么能叫好话呢？这分明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龙渊嘿嘿一笑，趁热打铁，又暗地里精准地补上一记马屁。
这下，顾清辞算是彻底被他这“死皮赖脸”的劲儿给拿捏了，终于忍耐不住，唇角弯起了一个明媚的弧度，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她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开心，连忙挥了挥手，故作不耐烦地催促道：
“行了行了，废话少说！快上车！一直站在外面吹风干什么？显得我多虐待你似的！”
闻言，龙渊这才乐呵呵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
另一边，与此同时，在跑道上加速、昂首起飞的航班，正刺破云层，奔向遥远的异国。
飞机内部，环境舒适的商务舱里，苏砚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下方熟悉的城市轮廓正在急剧缩小，建筑物变成了模糊的色块，道路如同纤细的丝线，最终一切都隐匿在绵延的云海之下。
她那双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却红彤彤的，里面已经蓄满了泪水，仿佛轻轻一眨，就会决堤而下。
她拼命咬着下唇，努力不让它们滑落。
哪怕苏砚在心里早已反复告诫自己，做出了决定就要勇敢向前，但当离别这一刻真正来临，当承载着故土和那个人的飞机腾空而起的瞬间，她的心里还是被巨大的酸涩与不舍填满，几乎要窒息。
就像龙渊所想的那样，十几年几乎形影不离的陪伴，早已将彼此的存在刻入了生命习惯的深处。
这次突然的抽离，而且是在可见的未来里无法轻易相见，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对她而言，实在太难以适应了。
一想到在接下来漫长的时间里，没有龙渊在身边吵吵闹闹，没有他偶尔笨拙却真诚的关心，没有他作为自己最坚实的后盾……苏砚就觉得心里慌得厉害，仿佛脚下的立足点正在消失。
她甚至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在那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独自坚持下去。
苏砚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往昔的画面，如同老旧电影般一帧帧闪过：
和他一起背着书包上下学，在路边摊分享一串糖葫芦，挤在电影院里看一部爆米花电影，为了一点小事争得面红耳赤，又在对方难过时给予最暖心的安慰……
甚至连那些曾经让她气得跳脚的争执，此刻回想起来，都蒙上了一层名为“怀念”的柔光，让她心里充满了后悔——后悔自己曾经的任性、不懂事，或许给他添了太多的麻烦。
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钻进了她的心里：
如果……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做得更好，更体贴，更成熟一些，那么如今能名正言顺站在龙渊身边、被他温柔注视的人，会不会就是她苏砚，而不是那个顾清辞了呢？
这个假设让她心痛得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苏砚突然想起了龙渊提前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刻从随身的袋子里将那个包装盒拿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条淡粉色的LV围巾，双手极其珍视地捧在手心，呆呆地望着它。
围巾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龙渊递过来时的温度。
苏砚时不时地伸出指尖，轻轻地、反复地抚摸着细腻的羊绒纹理，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就能触摸到那个远在地面的人，就能假装他依然陪伴在自己身旁，从未离开。
也正因为这份执着的寄托，在抵达米国后的日子里，除了炎热的夏季，苏砚几乎每天都把这条围巾戴在脖子上。
它成了她身上一个鲜明的标志，以至于后来，她的同学和导师们都善意地给她取了一个别致的绰号——围巾女孩！
在围巾那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安抚”下，苏砚翻涌的心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点点。
但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生理不适，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最近这一周多的时间里，她时常会感到莫名的恶心、反胃，并且身体总是处于一种异常的疲倦状态。
苏砚一直没太当一回事，只以为是这段时间因为准备考试、办理出国手续，精神压力和身体劳累共同导致的结果，想着休息一下就能缓解。
但问题是，最近两天她明明已经刻意放松，休息得很好了，为什么这种症状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似乎更明显了？
晕机？这个可能性刚一冒头就被她否定了。
她坐过无数趟飞机，早就习惯了高空飞行，根本不存在晕机的问题。
“女士，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一位面容姣好的空姐注意到她的异常，俯下身，关切地轻声询问道。
“我……我没事，谢谢……” 苏砚强压下喉咙口的不适，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然而，苏砚话音刚落，那股恶心感就猛烈地冲了上来，再也无法抑制。
她立刻解开安全带，捂着嘴，有些踉跄地快速冲向机舱后部的洗手间。
在狭小的空间里呕吐过后，苏砚用冷水拍了拍脸，感觉胃里的翻腾稍微缓解了一些，但那种心口堵着、闷闷欲吐的感觉依然萦绕不去。
她看着镜中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心里暗暗疑惑且担忧：
“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等下飞机安顿好之后，必须得尽快找家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了。”
……
飞机场外，顾清辞待龙渊上车后，立马就启动车子，同时突然开口问道：
“你的‘情妹妹’这一走，你心里……其实还是挺不舍的，对吧？”
龙渊听后，吓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一脸震惊加懵逼地望向顾清辞，脱口而出：
“什么情妹妹不情妹妹的？清辞你别瞎说啊！我跟苏砚之间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哼？不是吗？我看得出来，苏砚走了，你心里很难受，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顾清辞柳眉微挑，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轻描淡写却直指核心。
“我不……”龙渊下意识就要否认，这是他的本能反应，不想让现任女友为此不快。
然而，顾清辞却再次打断了他，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十分坚定且清晰地传入龙渊耳中：
“龙渊，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她顿了顿，补充了至关重要的一句：“尤其是你！”
龙渊已经到了嘴边的、准备搪塞过去的话，瞬间被堵了回去，卡在喉咙里。
他看着顾清辞冷静的侧脸，知道在她面前，任何虚伪的掩饰都是徒劳，甚至可能造成更大的隔阂。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声音在回响。
龙渊犹豫了一下，像是卸下了某种伪装，肩膀微微垮下些许，终于不再回避，缓缓地、带着几分坦诚的沉重，开口说道：
“好吧……我承认，我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很不舍。”
他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了措辞，继续道：
“毕竟……她跟我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几年的感情，几乎贯穿了我目前为止的大部分记忆。她现在突然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归期未定……”
“我要是真能做到像个没事人一样，情绪毫无波动……那我也未免太冷血、太绝情了吧？”
龙渊说完那番带着坦诚与无奈的话，心情有些忐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顾清辞，等待着她的反应，或许是指责，或许是冷淡。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顾清辞不仅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反而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侧脸的线条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表情是一种出乎意料的认真和理解。
“说得没错，人之常情嘛！十几年的感情，要是真能一下子割舍得干干净净，那才叫奇怪，我能理解！”
顾清辞说话的的声音十分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理性的分析。
“你……真的能理解？”龙渊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探究。
他预想了顾清辞很多种回应，却唯独没包括这种通情达理的理解。
“当然能理解……”顾清辞的视线依旧看着前方，语气淡然。
也就在这时，顾清辞突然一脚刹车，让车停在了红灯前。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落在龙渊脸上，红唇微启，清晰地补充了后半句：
“但是，龙渊，我能理解，不代表我不会介意。”
人嘛，终究是情感动物，很难做到完全的客观和公正，即便是聪慧通透如顾清辞，也不例外。
理智上，她清楚地知道龙渊的行为合乎情理，送别青梅竹马、表达不舍，这本身并没有错。
情感上，她也相信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但知道归知道，一想到在机场那个人头攒动的地方，龙渊和苏砚之间可能存在的那个依依不舍的拥抱，那些低声的、她未能亲耳听到的叮嘱和告别……
顾清辞的心里就像被细小的藤蔓缠绕，泛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不适感，并不剧烈，却足够清晰。
也正是因为心底这份无法彻底消除的“介意”，她才非要亲自开车来接龙渊不可。
接他回去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需要通过亲眼看到他，通过将他重新纳入自己的视线范围。
顾清辞想通过这种带着些许“宣示主权”意味的行为，来抚平自己心中那点因距离和想象而生出的不安，让自己能够真正地“安心”。
龙渊看着她眼中那份坦诚的“介意”，先是哑然失笑，随即沉默了几秒，最终化作一声包含了千言万语的轻叹，语气带着妥协和一丝了然的无奈：
“我明白了……”
他懂了，理解与接纳，和内心真实的感受，是两回事。
“行，觉悟不错……”顾清辞见状，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感终于消散，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她显然不打算就此结束，随即开口说道：“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就不提这事了。”
“什么问题？”龙渊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谨慎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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