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云泥”,将靠窗的工作台笼罩在一片暖黄中。
岁岁蹲在地上,正仔细地给一排素白的小陶碗上釉,指尖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点淡青釉料。
小圆轻手轻脚地将晾干的陶坯移到托盘里,动作轻得像在安置沉睡的婴儿。
“店长,这批碗的釉上好了,您看看行不行?”岁岁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腰。
秦韵放下手中的修坯刀,走到岁岁身边。
夕阳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眼睑下面那颗浅褐色的小痣在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她拿起一只陶碗对着光细看,釉色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唯有碗沿的地方略薄,透出底下胎土细腻的白。
“这里再补一点”,她指尖轻点碗缘,“釉水控制得稍微慢一些。”
岁岁点点头,拿起釉笔小心地修补。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小圆和秦韵。
“我表姐不是要结婚了吗?我想送一对鸳鸯摆件,你们觉得怎么样?”
小圆放好陶胚,想了一会说,“女孩子应该更喜欢素雅的款式。”
秦韵擦拭着手中的刻刀,轻声道,“不如做一对并蒂莲,施青灰釉,烧出来清雅含蓄。”
“这个主意好!”
岁岁眼睛一亮,“明天我就开始构思,你们记得到时候帮帮我”
秦韵抿嘴一笑,“好”
小圆拍拍胸脯,“没问题!”
窗外的天渐渐沉了,临街的路灯次第亮起,橘黄色的光透过木格窗,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格子。
岁岁把补好釉的陶碗一一放进匣钵,小圆则仔细地在每个匣钵上贴好标签,写着釉色和烧制日期。
“店长,我们先走啦。”
岁岁背上帆布包,上面还沾着点不易察觉的陶土,“明天我带点我妈妈新烤的蔓越莓饼干,给你尝尝。”
“好,谢谢你哟,也帮我谢谢阿姨”,秦韵笑着说。
“路上小心。”
秦韵将她们送到门口,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这才转身回到店内。
风铃在身后轻轻晃了晃,带着点余音。
店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陶轮转动时细微的嗡鸣和落地钟的“滴答声”。
秦韵走到工作台前,上面放着花瓶雏形。
陶泥在她手中逐渐有了轮廓,还需要进一步调整弧度。
她拿起塑形工具,指尖带着力道按压、提拉,让陶泥在掌心慢慢呈现出想要的形态。。
窗外夜色渐浓,她打开工作灯,暖黄的光晕笼罩。
塑形工具与陶泥接触,发出柔和又带着韧性的“噗噗”声,时而夹杂着手指抚过陶面的“沙沙”轻响,在寂静的店内格外清晰。
完成后,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秦韵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揉了揉发酸的肩膀。从柜子里取出一袋猫粮,走到店外。
刚倒入墙角的陶碗,垃圾桶后就传来一声轻微的“喵”。
一只三花猫警惕地探出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光。
它向前挪了半步,又迟疑地停住,尾巴轻轻甩动。
“你好呀!吃吧,我不靠近”。
秦韵退后两步,声音放得很轻。
三花猫注视她片刻,确认没有威胁后,才小心地走上前,低头快速吃起来。
它吃得急切,耳朵却始终竖着,保持戒备。
秦韵静静站在原地,灯将猫儿的毛发染成淡淡的金色。
“慢些吃,都是你的”,她轻声说。
三花猫闻声抬头,嘴里还叼着几粒猫粮,模样有些滑稽。
秦韵不禁微笑,刚想上前,猫却倏地窜回垃圾桶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张望。
“好吧,不打扰你了”,秦韵摇摇头,转身回到店里。
关门时,她看了眼石阶上的陶碗,猫粮已经少了大半。
锁好店门,她沿着小巷慢慢走回住处。
晚风拂过面颊,带着凉意,吹散了一天的疲惫。
回到小窝,她先烧上水,然后走进卫生间洗漱。
镜中的面容带着点倦意,换季了。皮肤总是容易干燥。她抹上面霜,忽然想起钱希送的那支护手霜,还在包里。
水沸了,她煮了碗鸡蛋面,拉上窗帘,窗台上的那盆多肉长得正好,胖乎乎的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红。
把鸡蛋面端到茶几上,盘腿坐在地毯上。
她打开电视,选了部《怦然心动》。
电影里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女孩坐在树梢上,声音清澈明亮。
秦韵捧着温热的杯子,看着画面中的阳光草坪,忽然想起高中时的操场。
那时的香樟树也很高大,夏日的树荫能遮住半个篮球场。
电影演到女孩送鸡蛋被拒绝时,她不自觉地蹙眉,看到男孩后来拼命想要保住那棵树,又忍不住轻笑。
剧中人的别扭与真诚,让她心里泛起柔软的涟漪。
菊花茶喝到一半,她拿起手机。屏幕依然安静,没有新消息。
点开和钱希的对话框,最后一条停留在他说的“护手霜当我谢谢你对外婆的照顾”。
她当时没看手机,等再看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所以就没有回复,现在想来好像有点不礼貌。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输入“谢谢你的护手霜”,想了想又逐字删除。
叹了口气,还是放下了手机,继续看电影。
想着现在回太打扰钱希了,万一他在休息或是在忙,当时口头谢过了,不回也没关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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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希的房间布置简单,墙上贴了几张海报,家具都是原木色。
书桌靠窗,上面摆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堆着几本摊开的摄影杂志,夹着的便签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衣柜门轻轻合着,床尾的毯子规整的叠着。
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书架,上层摆着几个相框,有他上学的时候拿的奖,水晶奖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下层则放着几款老相机,金属外壳磨得发亮,都是他父亲当年留下的。
他坐在书桌前,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是“老手艺里的春天”系列的拍摄进度和计划,每个作坊的拍摄时间、重点镜头、受访者话术,列得清清楚楚。
他做事向来这样,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攥紧了力气做到最好。
父母以前总说,“尽力了,结果怎么样都不遗憾。”
他一直记着,可有时候夜深人静,还是会忍不住想,真的能不遗憾吗?
目光落在书架顶层的相框上,那是他18岁生日拍的全家福。
照片里的父母还很年轻,妈妈穿着米色风衣,爸爸搂着他的肩,笑得眉眼弯弯。那时他做梦都没想过,会是最后一张全家福。
他拿起相框抚了一下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抬手抹了把脸,把那些翻涌的情绪按下去,继续敲键盘。
“钱希,睡了没?”
门外传来刘芳芳的声音,带着点倦意的沙哑。
钱希立刻起身开门。
刘芳芳端着个青瓷杯站在门口,杯沿冒着热气,茶香混着点艾草的味道飘过来。
“我煮了安神茶,放了点酸枣仁,你喝一杯。”
“谢谢外婆”
他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暖了暖。茶刚入口有点涩,咽下去却回甘。
“您怎么还没睡?”,他侧身让外婆进来。
“看见你房间的灯还亮着”,刘芳芳往书桌瞥了眼,“又在忙工作?跟你爸一个样,一工作就忘了时间。”
钱希喝了口茶,故意咂咂嘴,“外婆煮的就是不一样,比外面卖的好喝多了,今晚肯定能睡个好觉”
“就你嘴甜”
刘芳芳佯装瞪他,眼角的皱纹却堆得更深了,“喝完就赶紧休息吧”
“好”,钱希笑着说,“等会就睡,您也赶紧去睡”
“知道啦,我马上就去睡”,刘芳芳摆摆手,“今天是有点累了,好在小韵这孩子很照顾我”
她顿了顿,又说,“你也别熬太晚,不然跟楼下黄叔似的,才四十出头就秃了顶”
“外婆!”
钱希无奈地笑,“黄叔那是遗传,您可别当着他面说,不然他下次广场舞都不跟您组队了。”
“知道知道”
刘芳芳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茶喝完早点睡,别想太多”
“嗯”,钱希点头。
关上门,房间又恢复了安静。他把剩下的茶喝完,杯子放在书桌一角。
月光透过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他坐回书桌前,却没再碰键盘。
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看着电脑里的文件,想起秦韵低头捏泥时专注的样子,想起她微微泛红的耳根。
深吸一口气,叹出,继续把剩下的文件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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