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奎的桑塔纳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白金翰”的夜总会后门。霓虹招牌在夜色中闪烁着俗气而耀眼的光芒，即使是后巷，也能隐约听到前门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迪士高音乐和喧嚣人声。
“白金翰”，高世坤旗下最赚钱的场子之一，北区有名的销金窟。前世的林冬（陈默）只是听说过它的名头，从未踏足。
吴奎没有说话，径直下车，林冬默默跟上。后门有两个穿着黑西装、眼神彪悍的保安把守，见到吴奎，立刻恭敬地躬身：“奎哥！”
吴奎略一点头，带着林冬穿过一条铺着暗红色地毯的狭窄通道，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香水、酒精和烟草的浓烈气味。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隔音门，推开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和闪烁迷离的灯光瞬间将两人吞没。
舞池里，穿着时髦（以90年代标准）的男男女女在疯狂扭动，卡座和散台上觥筹交错，穿着暴露服装的服务员端着酒水穿梭其间。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
但林冬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这些表象上。他跟着吴奎，直接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隔音很好，关上门后，外面的喧嚣顿时减弱了大半。
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金链子、经理模样的胖男人正满头大汗地等着，见到吴奎如同见到救星。
“奎哥！您可算来了！”
“阿强，怎么回事？说清楚。”吴奎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支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被称为阿强的经理擦了把汗，哭丧着脸：“奎哥，邪门了！最近一个多月，场子流水掉了快三成！客人都说咱们这儿‘不干净’，玩着玩着就倒霉，要么输钱，要么出事。前几天还有个老板在包厢里打牌，莫名其妙就吵起来，差点动了手，影响坏透了！”
“不干净？”吴奎眯起眼睛，“查过没有？是不是有人搞鬼？”
“查了！里里外外都查了！”阿强急忙道，“看场子的兄弟都盯着，没发现有人出千闹事。设备也检查了，没问题。可客人就是流失，都说咱们这儿风水不好，运气背！”
运气背？风水不好？林冬心中冷笑。在这种地方，所谓的运气，九成九都是人为。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安静地站在吴奎身后，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快速扫过整个办公室，然后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楼下舞池和散台的情况。
黑金之眼悄然开启。
视野中，楼下那些赌客、酒客身上，或多或少都浮现出代表黑金的数字，数额不等，来源各异。这很正常。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几个分散在不同角落、看似普通客人的男人时，眼神微微凝住。
这几个人身上的黑金数额都不大，但来源却出奇的一致：
【黑金数额：2,000 元】
【来源：职业“赶客”报酬】
……
【黑金数额：1,500 元】
【来源：职业“赶客”报酬】
职业“赶客”？林冬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什么风水问题，而是有人雇佣了专业的“托儿”混进场子，专门负责捣乱，制造事端和晦气氛围，潜移默化地败坏白金翰的名声，把客人赶走！
手段很阴损，效果却显着。而且这些人行动隐蔽，不直接闹大事端，让看场子的人难以抓到把柄。
吴奎听完阿强的汇报，脸色阴沉，但没有发作。他显然也不信什么风水，但一时也找不到问题的症结。他吐了个烟圈，目光扫过一直沉默的林冬。
“陈默，你怎么看？”吴奎突然问道。
阿强这才注意到吴奎身后这个穿着寒酸、貌不惊人的年轻人，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和不解，奎哥怎么会问这么个小子？
林冬知道这是表现的时候，但不能过于惊艳。他上前半步，微微躬身，语气带着不确定：“奎哥，强哥，我……我就是瞎琢磨。会不会……不是咱们自己出了问题，而是有外人，在客人里面……做了点小动作？”
“小动作？什么小动作？”阿强不耐烦地问。
“比如，”林冬斟酌着用词，目光“无意间”扫过楼下，“比如有些人，可能不是来玩的，就是来……捣乱的。不闹大，但专门挑事，说晦气话，或者故意在别人手气好的时候去触霉头……时间长了，客人们就觉得这儿运气不好，不愿意来了。”
他说的很模糊，没有直接点出“职业赶客”，但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
吴奎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单向玻璃前，死死盯着楼下的人群。阿强也反应过来，脸色变得难看：“奎哥，您的意思是……有人派了‘暗桩’进来？”
“查！”吴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阿强，把你手下机灵点的，都给我散出去，重点盯住那些生面孔，或者来了不怎么消费，专门往赌台和热闹卡座凑的人！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是！奎哥！”阿强如同打了鸡血，立刻冲出去安排。
办公室里只剩下吴奎和林冬。
吴奎转过身，重新打量着林冬，眼神复杂：“你怎么想到的？”
林冬低下头，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我就是觉得，如果是风水或者咱们自己的问题，不会这么巧，集中在这一个多月出事。更像是……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我以前在老家集市上，见过有混混用类似法子逼走摆摊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将他超越时代的洞察力，归结于底层生活的经验。
吴奎盯着他看了几秒，缓缓点头：“脑子确实够用。”
他没有再多说，但林冬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更深的印记。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林冬就安静地待在办公室里。吴奎也没让他走，似乎在等待结果，也似乎在继续观察他。
期间，林冬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再次用黑金之眼扫视了整个夜总会。他确认了至少还有三个“赶客”存在，但他没有声张。点破一个方向就够了，具体抓人，是吴奎和阿强的事，他不能表现得过于未卜先知。
接近午夜时分，阿强兴冲冲地回来了，脸上带着兴奋和狠厉：“奎哥！抓到了！妈的，果然有三个孙子是专门来捣乱的！已经‘请’到后面问话了！”
吴奎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问出是谁指使的了吗？”
“嘴硬，还没撬开。但跑不了那几家！”阿强恶狠狠地说。
吴奎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他站起身，对林冬道：“走吧。”
回程的车上，吴奎一直沉默着。直到车子快开到仓库区，他才突然开口：“陈默，以后跟着我做事吧。仓库那边，我会跟刘经理打招呼。”
林冬心中一震，知道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从边缘的仓库，进入到更高一级的核心外围。
“是，奎哥。谢谢奎哥提拔！”林冬语气带着适度的激动。
“嗯。”吴奎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车子在仓库门口停下，林冬下车，看着桑塔纳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夜风冰凉，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烟酒气。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算是半只脚踏进了高世坤势力的门槛。解决了白金翰的麻烦（至少找到了方向），展示了价值，获得了吴奎一定程度的认可。
但他也清楚，越接近核心，风险越大。那个雇佣“赶客”的幕后对手，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他这个突然冒起的“聪明人”，也必将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和忌惮。
赵正明那边，恐怕也不会放松对他的调查。
前路依然危机四伏，但他已经在这片黑暗的森林里，点燃了第一堆篝火，照亮了身前的一小片区域。
接下来的路，需要走得更加谨慎，也更加……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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