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水街廉价旅馆的污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林冬心头。终端屏幕上那条官方通报，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宣告着他在地下世界的所作所为，已经开始在现实世界投射下不祥的阴影。赵正明，这个如同跗骨之蛆的刑警，如今手握更重的权柄，目标明确地指向了“异常能量扰动”。
“官方介入，事情麻烦了。”“夜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比阿豪更清楚这种层级的关注意味着什么，“一旦被他们盯上，我们所有的行动都会束手束脚。”
阿豪啐了一口：“妈的，条子凑什么热闹！冬子，现在怎么办？”
林冬站在窗前，目光穿透肮脏的玻璃，仿佛看到了南都错综复杂的权力网络正在缓缓收紧。高世坤的暗中调查，李秘书的蠢蠢欲动，忠信社的内乱，官方的介入……各方势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而他自己，就是那块被抛入水中的诱饵。
不，他不再是诱饵。
他是握着鱼叉的猎人。
“吴奎。”林冬缓缓吐出两个字，“必须先联系他。”
吴奎是他目前在高世坤体系内最直接的依靠，也是他重新掌控码头、了解地面局势变化的关键。但联系吴奎本身，就伴随着风险。谁也无法保证，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吴奎的态度是否依旧，或者，他的身边是否已经被渗透。
“怎么联系？直接去茶楼？”阿豪问道。
“不。”林冬摇头，“太显眼。用老方法，但需要更谨慎。”
他指的是通过王胖子那条线。王胖子作为底层眼线，目标小，渠道隐蔽，但同样需要提防。
林冬沉吟片刻，对“夜莺”道：“你能伪造一个无法追踪来源的短讯吗？内容只要三个字：‘我还活着’，发送到王胖子的备用联络码。”
“可以，”“夜莺”立刻点头，“用公共网络节点跳转几次，很难追查。”
“发出去。然后我们换个地方等。”林冬当机立断。这个旅馆不能久留。
半小时后，南都北区另一处更加破败、人员流动更频繁的筒子楼地下室内，林冬的备用通讯器（一个极其老式的、没有任何智能功能的数字寻呼机）收到了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回复。
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老地方。子时。”
老地方，指的是那家私人棋牌室。子时，深夜十一点到一点。
“他回应了。”林冬看着寻呼机屏幕，眼神深邃。吴奎的回应很快，这似乎是好事。但“老地方”……那里是否安全？
“可能有诈。”阿豪直言不讳，“奎哥人或许没问题，但不能保证他身边干净。”
“我知道。”林冬平静地说，“但这是目前最快的途径。必须去。”
他需要知道高世坤的态度，需要了解码头的现状，更需要借助吴奎的渠道，获取更多关于李秘书、关于官方调查组、关于一切潜在威胁的信息。这个险，值得冒。
深夜，子时将至。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城市，冲刷着污秽，也掩盖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声音和痕迹。这对于一场秘密会面而言，既是掩护，也增添了变数。
林冬独自一人来到了那家熟悉的私人棋牌室附近。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如同幽灵般潜伏在对面一栋废弃厂房的阴影里，将“节点”感知力提升到极致。
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远处车辆的行驶声，都成了他感知的屏障和背景。他的意识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蔓延向棋牌室。
他“看”到了棋牌室内部。吴奎果然在里面，独自一人坐在老位置，面前摆着一杯早已冷掉的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得有些焦躁。除了他，棋牌室里只有两个负责看场子的、林冬熟悉的心腹手下，没有发现其他埋伏的气息。
然而，当林冬的感知力向外扩散，扫描棋牌室周围的环境时，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在棋牌室斜对面的一栋居民楼里，三楼一个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内，他感知到了两个极其微弱、但带着冰冷秩序感的能量源！它们如同石雕般静止，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外露，只有最核心的能量炉在低速运转，散发着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微弱波动。
是“堡垒”的侦察单位？！不，能量签名略有不同，更像是……某种简化版或仿制品？但它们身上那股冰冷的秩序感，与“堡垒”同出一源！
李秘书！一定是李秘书！他果然和“堡垒”或者其相关的势力有勾结！他竟然动用了这种级别的力量来监视吴奎！
林冬瞬间明白了。这次会面，吴奎可能并不知情，但他和自己，都已经落入了李秘书的监视网中。李秘书在守株待兔！
去，还是不去？
去，必然暴露在李秘书的视线下，甚至可能直接引来攻击。
不去，将失去与吴奎联系的宝贵机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电光火石之间，林冬做出了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将“协调”之法运转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极致。他不再试图完全隐藏自身的能量波动——那在面对这种级别的探测时几乎不可能——而是将自身能量频率调整到与周围暴雨环境、与城市庞大的、杂乱无章的背景电磁波近乎同步。
他不再是一个突兀的“能量信标”，而是化作了“噪音”的一部分。
他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夜归路人，拉高了破旧外套的领子，低着头，快步穿过雨幕，走向棋牌室的后门——那里有吴奎预留的、只有极少数核心人员知道的隐秘入口。
他的动作自然，步伐频率与雨点敲击地面的节奏隐隐相合，每一步都踏在声音的间隙里。他没有动用任何明显的能量，只是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居民楼三楼，那两个静止的能量源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探测波束扫过林冬所在的位置，但在那狂暴的雨声和混乱的城市背景能量场干扰下，未能立刻锁定那个看似普通、能量反应微弱到近乎于无的目标。
“嘀——”一声极其轻微的警报在居民楼房间内响起，但随即被更复杂的分析程序压制了下去。“目标特征模糊，能量信号低于阈值，环境干扰严重，疑似误报可能性67.3%……”
林冬成功地，在猎犬的鼻子底下，溜进了棋牌室。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熟悉的烟草和茶水味道扑面而来。吴奎猛地抬起头，看到如同水鬼般浑身湿透、但眼神锐利如初的林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猛地站起身！
“陈默？！你小子……真他妈还活着！”吴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如释重负。
林冬快步走到他面前，没有寒暄，直接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奎哥，长话短说，我们被监视了，对面楼里，李秘书的人，有‘家伙’。”
吴奎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转化为震惊和暴怒：“什么？！李文他敢……”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林冬打断他，“我时间不多。告诉我，我离开这段时间，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老板什么态度？码头怎么样了？”
吴奎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立刻压下怒火，快速而简洁地交代：
“你失踪后，老板很不满，觉得你办事不力，也可能……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码头我暂时帮你看着，但李文那王八蛋一直在搞小动作，抢了我们几条走私线，还他妈的在老板面前上眼药！忠信社那边没了疤脸强，乱成一团，但也没消停。最麻烦的是……”他顿了顿，脸色难看，“赵正明升官了，成立了个什么狗屁联合调查组，最近查得很紧，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果然！与林冬感知和“夜莺”搜集到的信息相互印证。
“老板对‘异常能量’和‘古代遗迹’感兴趣，你知道吗？”林冬问出关键问题。
吴奎愣了一下，眉头紧锁：“你也听说了？老板最近是有点神神秘秘的，私下见了几波来历不明的人，好像在打听什么……地下的东西。具体我不清楚，他没让我参与。”
林冬心中了然。高世坤的触角，果然也开始伸向这个世界隐藏的一面了。这既是风险，也可能……是机会。
“奎哥，我需要你帮我做几件事。”林冬眼神锐利，“第一，稳住码头，清理一下可能被李文渗透的人。第二，帮我查清楚，李文最近和哪些境外势力接触，具体在搞什么鬼。第三，留意官方调查组的动向，特别是赵正明。”
“你要动手了？”吴奎眼中精光一闪。
“有些人，有些事，不能再等了。”林冬语气冰冷，“但我需要时间和信息。”
吴奎重重一拍林冬的肩膀：“放心！码头有我！李文那条老狗，我早就想动他了！至于赵正明……我会让兄弟们小心。”
就在这时，林冬的感知猛地预警！对面楼里的那两个能量源，似乎收到了新的指令，探测波束再次聚焦，并且带着更强的穿透性！
“他们发现异常了！我得走了！”林冬当机立断。
“从密道走！”吴奎立刻指向棋牌室内部一个隐蔽的隔间。
林冬不再犹豫，对吴奎点了点头，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隔间后的黑暗密道中。
他刚离开不到十秒，棋牌室的大门就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四名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头盔、手持造型奇特能量武器的身影冲了进来，冰冷的枪口瞬间锁定了室内的吴奎和他的两名手下！
“不许动！例行检查！”为首一人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吴奎心中骇然，脸上却强行挤出愤怒：“你们是什么人？敢闯我的场子？！”
为首的黑衣人没有理会他的质问，电子眼扫视全场，最终停留在林冬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上还有未干的水渍。
“目标已逃离。追踪能量残留。”冰冷的指令下达。
其中一名黑衣人抬起手臂，一个复杂的探测器开始扫描。
暴雨依旧滂沱，棋牌室内的冲突刚刚开始，而林冬，已经如同融入雨夜的影子，沿着幽暗的密道，再次消失在南都错综复杂的地下脉络之中。
第一次重返人间的交锋，以遭遇埋伏和惊险撤离告终。但林冬的目的已经达到——他重新联系上了吴奎，确认了局势，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李秘书的獠牙，已经毫不掩饰地露了出来。
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直接，更加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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