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可感觉自己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沉浮。
意识如同破碎的棉絮,缓慢地重新聚拢。灵魂深处传来的、仿佛被碾碎后又勉强粘合般的剧痛,提醒着她之前那场战斗并非虚幻。她尝试动弹手指,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
耳边传来模糊的声响,像是脚步声,压抑的交谈声,还有……压抑的啜泣?
谁在哭?
她努力集中涣散的精神,感官如同接触不良的线路,断断续续地接收着外界的信息。
“……脉象紊乱,魂魄受损极重……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一个苍老而陌生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叹息。
“李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她!她是为了村子才……”这是村长林永贵的声音,充满了焦急与后怕。
“身体的外伤好治,但魂魄之伤……老夫只能开些安神固本的方子,能否醒来,何时醒来,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被称为李大夫的老人语气无奈。
然后是母亲低低的、无法抑制的哭泣声,还有父亲林如海沉重的呼吸声。
原来……他们回来了。
林妙可心中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在她濒临死亡边缘时,终究还是感受到了来自世俗亲情的牵绊。
她不再试图强行醒来,而是将意识沉入体内。那场灵魂层面的淬炼,虽然几乎让她魂飞魄散,但也并非全无收获。她能“内视”到,在自己的眉心祖窍深处,那团赤金色的地心火髓正静静悬浮,如同一个小太阳,散发着温和而持续的能量,缓慢滋养着她布满裂痕的灵魂。火髓的核心,那一丝属于姑姑林素云的纯净气息,如同守护灵般萦绕,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宁感。
这火髓,已与她性命交修,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同时,一些陌生的、破碎的知识碎片,如同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散落在她的意识角落——那是净化、吸收林素云残魂时,随之而来的一些关于林家乩童传承的更深层秘辛、关于灵魂本质的感悟、以及……一些模糊的、关于其他五行本源力量感应的片段。
不知又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几天。当她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是自家熟悉的天花板,以及母亲哭肿的双眼和父亲疲惫却如释重负的脸。
“妙可!你醒了!”母亲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眼泪再次决堤。
父亲站在一旁,嘴唇翕动,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复杂无比,有愧疚,有庆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与……敬畏。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汤药与静养中度过的。
林家村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甚至比以往更加“干净”——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阴霾彻底消失了。村民们都知道是林国安和林妙可爷孙俩解决了那场几乎灭村的危机,看向她家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与距离感。
爷爷林国安被村民从后山祭坛救回,伤势极重,一直昏迷不醒。李大夫看了也只是摇头,说能否醒来,要看天意。
林妙可的身体在药物和火髓的滋养下逐渐恢复,但灵魂的创伤愈合缓慢。她变得异常安静,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她的眼神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大学生,里面沉淀了太多东西——生死边缘的挣扎、至亲悲剧的真相、灵魂淬炼的痛苦,以及……一份沉重的力量与责任。
父亲林如海在她醒来后,与她进行了一次长谈。他承认了自己当年的逃避,表达了对姐姐林素云的愧疚,也坦言面对超自然力量的无力与恐惧。他希望林妙可能够“恢复正常”,离开村子,回到学校,忘记这一切。
“妙可,这条路太苦了,也太危险了。爸不想你再经历一次……”林如海的声音带着恳求。
林妙可沉默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知道父亲是关心她,但她更清楚,从她决定继承乩童身份,从她与姑姑残魂共鸣,从她将地心火髓融入己身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体内的火髓需要成长,她脑海中那些破碎的传承知识需要整理,她对灵魂、对五行、对正邪的理解已然不同。更重要的是,在净化姑姑灵魂的过程中,她隐约感知到,林家村的危机或许只是一个更庞大图景的微小一角。那些散落在意识中的、关于其他本源力量的模糊感应,似乎在隐隐指向远方。
一天傍晚,她来到依旧昏迷的爷爷床前。老人躺在那里,呼吸微弱,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与无法卸下的重担。她轻轻握住爷爷粗糙的手,低声道:
“爷爷,你守护了一辈子,用你自己的方式。现在,该我了。”
“但我不会走你的老路。牺牲至亲换取的力量,终究带着无法洗刷的原罪。我会找到别的办法。”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几天后,林妙可的身体基本恢复。她辞别了父母,没有同意父亲让她回学校的建议,也没有立刻留在村子。
她背起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除了必要的物品,还有那柄铜钱剑和已经与她融为一体的地心火髓。
“你要去哪里?”母亲担忧地问。
林妙可站在村口,回头望了一眼在暮色中炊烟袅袅的村庄,以及祠堂的方向。
“去找答案。”她轻声说,目光投向远方连绵的山脉,那是与她感应中“木”行本源力量隐约共鸣的方向,“也去找……我自己的路。”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不再是那个被迫卷入命运的迷茫少女,而是一个带着伤痛、力量与未知前路的探索者。
余烬之中,新的道路已然展开。这条路上,不再有固定的轨迹,充满了未知的挑战与属于她自己的抉择。
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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