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曼教授研究团队的初步分析报告，像一份精密的作战地图，清晰地标示出了温念初情感感知复苏的“安全通道”与“危险区域”。报告明确指出，那些她在访谈中提及的、伴随生理指标改善的“积极感知瞬间”，大多与“可控的挑战环境”和“稳定的支持性存在”两个关键因素高度相关。
沈聿怀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反复审阅着这份报告。屏幕上冷硬的数据和图表，此刻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内心那片理性冰原上悄然扩大的裂隙。
“支持性存在”。这个词在学术语境下中性而客观。但沈聿怀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温念初的感知世界里，这个存在，具体指向的是谁。
一种混杂着成就感和隐秘恐慌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涌动。成就感源于治疗取得了确凿的、数据支撑的进展；恐慌则源于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作为她的医生，正在不可避免地成为她情感世界里一个越来越重要的“变量”。
这违背了他一直恪守的、医生应与病人保持情感距离的原则。
晚餐时，他将报告的主要结论，用最精炼、最去个人化的语言，向温念初做了说明。
“数据显示，”他放下汤匙，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如同在讲解一份普通病例，“在特定类型的积极互动和安全感充足的环境中，你的情感感知通路会被激活。这为下一阶段的治疗提供了明确的方向。”
他没有提及“支持性存在”，而是用了“安全感充足的环境”这个更宽泛的表述。
温念初认真听着，眼睛微微发亮。不是因为数据本身，而是因为这些冷冰冰的符号，印证了她近来那些模糊却真实的感受——那层隔膜，真的在变薄。
“所以，”她放下筷子，带着一丝求证般的期待看向他，“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更主动地去创造类似的环境和互动，来‘练习’感受？”
沈聿怀迎上她清澈的目光，那里面闪烁的信任与希冀，像细小的针尖，轻轻刺在他理性的外壳上。他几乎能听到内心深处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
“理论上，是的。”他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避开了她的注视，转而看向桌上的菜肴，“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计划和风险控制。过度或不当的刺激，可能适得其反。”
他将“共同创造积极体验”这件听起来有些暧昧的事情，纳入了需要“精密计划”和“风险控制”的治疗方案范畴。
“我明白。”温念初点头，语气认真，“我会严格按照你的方案来。”
她的全然信任，让他感到肩上的重量又沉了几分。
新的“治疗”在一种看似理性，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展开。沈聿怀制定的方案，更像一系列精心设计的“情境体验”。
例如，他会选择在周末清晨，带她去苏黎世湖边一个固定的露天咖啡馆。那里环境熟悉，人流适中。他会为她点一杯她喜欢的、带有柑橘清香的茶，然后两人各自安静地阅读或处理工作，偶尔交流几句对湖边天鹅或远处帆影的看法。
没有刻意的靠近，没有逾越的言语。他只是在那里，存在于她身边，像一个稳定而可靠的背景音。而温念初的任务，是专注于感受阳光的温度，茶水的香气，微风拂过脸颊的触感，以及……那份因他在侧而自然生发的、难以言喻的安心。
她发现，在这种低强度、高安全度的“情境”中，她确实能更敏锐地捕捉到那些细微的美好，并且，一种淡淡的、类似于愉悦的情绪，开始能够在她心中停留得更久一些。
沈聿怀则会在一旁，看似专注于手中的文献，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她的状态。他会注意到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她放松下来的肩线，她端起茶杯时指尖轻盈的姿态。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一道道暖流，持续不断地冲刷着他筑起的理性堤坝。他必须耗费比分析数据更多的心力，才能维持住面部表情的平静无波。
一次，在他们从咖啡馆步行回家的路上，一个玩滑板的孩子失控地朝温念初冲来。沈聿怀几乎是本能地，迅速伸出手臂，虚拦在她身前，形成了一个保护性的姿态，却没有真正触碰到她。
孩子擦身而过。
温念初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他收回手臂时，那双还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紧张的眼眸。
“小心。”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路面情况复杂，需要提高警觉。”
他将刚才那瞬间超越协议的保护行为，归结于对公共环境的风险评估。
“嗯，谢谢。”温念初低声应道，心脏却因为刚才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紧张，而漏跳了一拍。她能感觉到，那不仅仅是对一个“病人”的负责。
回到公寓，沈聿怀以需要整理研究数据为由，直接进了书房。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闭上眼，深呼吸。
他需要空间，来平复胸腔里那阵因她而起的、陌生的悸动，以及因那悸动而产生的、对自身专业性的强烈质疑。
理智的堤防，在一次次看似寻常的“情境治疗”中，被情感的暗流冲刷出细密的裂痕。
契机已然出现，通往更深治愈的道路就在眼前。
但沈聿怀站在这个岔路口，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继续前行，或许意味着他将不再仅仅是她的医生。
而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
下一集预告：
新的治疗方式效果显着，但沈聿怀的内心挣扎加剧。他是否会因个人情感的干扰而调整治疗方案？温念初的感知能力持续恢复，她是否会察觉到沈聿怀平静外表下的波澜？霍夫曼教授团队的新发现，又将如何影响两人关系的走向？敬请期待第91集：《第91集：心墙摇动，无声处听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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