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城的晨雾刚漫过菌床,张五就按住了腰间的碎神刀。
刀身传来细微的震颤,不是遇见魔气时的灼热,而是种带着湿冷的悸动,像有什么滑腻的东西正顺着刀柄往上爬。
“怎么了?” 纱灵灵正给小蘑菇换清晨的露水,竹筒里的小家伙突然竖起菌柄,伞盖转向城北的森林,淡金色的小花簌簌抖落花粉。那些粉末在晨光里凝成模糊的影子,像是只蜷在树后的巨爪。
城北的森林从没人敢靠近。老太太说那里的树木会走路,藤蔓能勒断钢铁,最深处的雾里,总飘着若有若无的歌声。
听过那歌声的人,第二天就会出现在城西的迷菇阵里,变成株只会流泪的毒蘑菇。
“妖气。” 张五的指尖划过刀鞘,红光里映出片扭曲的树影。与黑风魔神的凶戾不同,这股妖气带着种慵懒的诱惑,像裹着蜜糖的毒药,藏在松涛声里若隐若现。
小也把孔莉的短剑抱在怀里,没受伤的左手紧紧攥着老太太给的护身符:“要不别去了?奶奶说那是禁区。” 他昨晚刚梦见森林里伸出无数只藤蔓手,抓着他往雾里拖。
纱灵灵却望着森林边缘那丛摇曳的蓝蘑菇,那些蘑菇的菌褶正随着妖气开合,像在呼吸:“可它没害人。” 她能感觉到那股妖气里没有杀意,反倒有种孤独的震颤,和白鹿临终前的气息有些相似。
张五的碎神刀突然安静下来。他想起嚎哭深渊里的幽魂,那些看似凶戾的魂魄深处,藏着多少不甘与冤屈。他拍了拍小也的头:“我们去看看,不深入。”
森林边缘的空气果然不同。松针上的露珠是暗紫色的,落在手背上竟微微发烫。纱灵灵摘下片蕨类植物的叶子,叶脉里流淌着银蓝色的汁液,顺着叶柄滴在地上,瞬间开出朵指甲大的黑花。
“小心脚下。” 张五用刀鞘拨开丛缠绕的藤蔓,那些藤蔓表面长着细密的眼睛,被触碰时齐刷刷闭上,发出孩童般的呜咽。
小蘑菇从竹筒里探出头,伞盖下的菌褶皱成团,像是在害怕。
往里走了约摸半里,树木突然变得稀疏,露出片铺满白色苔藓的空地。空地中央立着块黑石,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符号,符号边缘渗出的不是露水,而是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落地时化作只扑扇着翅膀的小虫,嗡嗡地撞向张五的脸。
“铛!” 碎神刀自动出鞘,红光劈开小虫的瞬间,整片森林突然安静下来
。松涛声停了,鸟鸣声没了,连风都屏住了呼吸。紧接着,雾里传来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却让张五的后颈瞬间爬满寒意。
纱灵灵突然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冰凉:“看树上。”
张五抬头时,心脏猛地一缩。周围的树枝上,不知何时挂满了人形的茧,透明的丝膜里,隐约能看见村民的衣着,甚至有个茧里还露着半截异族兵的弯刀。那些茧正在缓缓蠕动,丝膜上的血管状纹路里,流淌着和黑石相同的暗红色液体。
“这是……” 纱灵灵的声音发颤,小蘑菇突然在竹筒里炸开团粉雾,将靠近的丝膜烧成灰烬。那些粉雾落在地上,竟烫出滋滋作响的小洞。
笑声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有人贴在耳边呼气。张五挥刀劈向声音来源,红光却砍在空处,只震落几片暗紫色的树叶。那些叶子落地时化作群长着人脸的飞蛾,翅膀扇动的声音里,混着模糊的呢喃:“留下来呀…… 陪我呀……”
小也突然 “哇” 地哭出声,没受伤的左手死死拽着张五的衣角。他看见最粗的那棵松树上,挂着个穿着蓝布围裙的茧,围裙角上绣着的蘑菇图案,和老太太竹篮上的一模一样。
“走!” 张五不再犹豫,揽住纱灵灵的腰往后退。碎神刀的红光暴涨,将追来的飞蛾烧成灰烬,那些人形茧却在雾里轻轻摇晃,像是在嘲笑他们的狼狈。
跑出森林时,三人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城北的妖气依旧弥漫,却不再往前蔓延,像条无形的界线,守着森林深处的秘密。小蘑菇缩在竹筒最深处,只露出点颤抖的菌柄,淡金色的小花蔫得像被霜打过。
回到菌屋时,老太太正坐在门口择蘑菇,看见他们苍白的脸色,竹篮里的白灵菇突然蔫了下去。她叹了口气,将竹篮往地上一放:“还是去了?”
张五攥着还在发烫的刀鞘:“里面有座黑石,挂着好多…… 茧。”
“那是忘忧丘。” 老太太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和森林里的妖气频率相同,“丘里有个洞,洞里住着位…… 说不清是妖是仙的存在。” 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满脸的皱纹,“三百年前就在了。”
据说那洞原本是座修仙者的洞府,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洞府塌了,只留下个黑黢黢的洞口。有人说里面住的是渡劫失败的仙人,靠吸食精气维持残躯;也有人说是被封印的老妖,用歌声引诱活人献祭。
“最开始只是迷路的猎人。” 老太太的声音低沉下来,竹杖在地上划出个圆圈,“后来异族兵想占那片森林,带着弓箭进去了三十人,没一个出来的。第二天,他们的兵器就挂在忘忧丘的树上,上面结满了银蓝色的冰碴子。”
纱灵灵突然想起那些人形茧,胃里一阵翻涌:“可那妖气……”
“它不主动害人。” 老太太打断她,往火里丢了块香料,烟雾里飘着安抚心神的香气,“但谁要是闯进忘忧丘,就再也出不来了。会被变成树,变成花,变成它喜欢的样子,永远陪着它。”
小也突然想起松树上那个蓝布围裙的茧,眼泪又掉了下来:“那奶奶你……”
“我年轻时去送过吃的。” 老太太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些温柔的回忆,“它喜欢白灵菇,我每月初一放在森林边缘的石头上,第二天就没了,会留下些亮晶晶的石头,能换好多粮食。”
她从怀里掏出块鸽蛋大的晶石,在火光里泛着柔和的蓝光,“就像这样。”
张五看着那块晶石,碎神刀突然轻轻嗡鸣。他想起森林里那些银蓝色的汁液,想起人形茧上的血管纹路,突然明白那不是妖气,而是种极致的孤独 —— 三百年独自守着座空丘,连说话都找不到对象,只能用歌声和幻境,留住那些闯入的生灵。
“别再靠近了。” 老太太将晶石放回怀里,“黑风魔神还没解决,犯不着去碰那禁区。” 她往纱灵灵手里塞了个热乎的烤蘑菇,“吃吧,忘了那些。”
夜里,张五听见竹筒里的小蘑菇在轻轻颤动。他点亮松明时,看见小家伙正用菌柄蘸着露水,在筒壁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 ,像座小山,山底有个洞,洞口飘着朵小小的云。
碎神刀的红光映着那图案,突然变得柔和。张五摸着刀鞘上的纹路,想起忘忧丘的黑石,想起那些摇曳的人形茧,想起那阵银铃般的笑声。
或许老太太说得对,有些秘密,还是让它埋在雾里比较好。
窗外的森林依旧安静,只有风穿过树梢的声音,像谁在低声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张五吹熄松明,在黑暗里握紧刀柄,明天还要赶路去洛阳,那里的血债,才是眼下最该清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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