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废土的寒风刮过锈蚀峡谷，带起沙砾拍打在石屋的窗户上，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如同无数鬼魂在低语。石屋内，莫雨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掌心托着那块包裹着纳米碎屑的布包，双目紧闭，呼吸悠长而缓慢。
她没有尝试睡眠，也无法入睡。脑海中回荡着那些冰冷的、来自无形之处的“低语”，它们如同跗骨之蛆，缠绕在感知的边缘，指向峡谷深处那口维系着全镇命脉的水井。净水系统泵房里的发现，绝非偶然。那种与“主宰协议”同源的污染能量，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正在悄无声息地扩散。
必须确认水井的情况！这是当前最紧迫的事情。
然而，水井是锈蚀镇的重地，日夜有骑士团的精锐守卫，靠近绝非易事。直接向巴顿团长汇报她的怀疑？在缺乏确凿证据、且凯登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这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她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让她接近水井而不引起怀疑的理由。
天刚蒙蒙亮，莫雨便找到了老铁锤，提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请求。
“铁锤师傅，我昨晚仔细想了想净水系统的问题。”莫雨神色认真，“辅助能量泵的老化可能只是表象。我担心主能量线路，尤其是从水井到净水厂那段埋在地下的主干缆，可能也存在慢性损耗或接触不良。一旦主干缆出问题，整个系统都会瘫痪。我想去水井那边的泵站看看，检查一下接口和稳压器。”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水井泵站是净水系统的源头，检查源头设备是负责任的表现。
老铁锤不疑有他，反而对莫雨的尽职感到满意：“你说得对！那帮小子平时就知道换滤芯，从来不想着查查根子上的问题。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我也好久没检查井口设备了。”
有老铁锤同行，无疑能减少很多麻烦。莫雨心中稍安。
两人带着工具，走向位于峡谷最深处的水井。越靠近水井，空气中弥漫的水汽越重，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的“低语”感也越发清晰，让莫雨的精神力感知如同被细针不断刺扎。
水井入口处是一座用岩石垒砌的坚固泵房，门口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眼神警惕的骑士团守卫。看到老铁锤，守卫们显然认识他，打了声招呼。
“老铁锤，这么早？这位是？”守卫队长看向莫雨，目光带着审视。莫雨这个新面孔在镇子里已经引起了一些注意。
“这是新来的技术帮手，莫雨。我带她来检查一下主干缆和井口设备。”老铁锤解释道。
守卫队长看了看老铁锤，又看了看莫雨，似乎有些犹豫。这时，泵房里面走出一个人，正是凯登。他显然一早就在这里，脸色有些阴沉，看到莫雨和老铁锤，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厉色。
“老铁锤，你带个外人来核心区域干什么？”凯登语气不善。
“凯登少爷，莫雨是来帮忙检修设备的。”老铁锤对这个骄纵的少爷似乎并不太感冒，语气不卑不亢，“净水系统出了问题，大家都没水喝。”
凯登冷哼一声：“设备没问题！我昨天刚检查过！我看她是别有用心！”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莫雨，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花来。
莫雨心中冷笑，凯登越是阻拦，越说明水井有问题。她平静地回应：“凯登少爷，技术问题不能凭感觉。主干缆埋在地下，肉眼看不到。如果因为疏忽导致系统瘫痪，这个责任谁来负？”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扯上了责任。
凯登脸色一僵，显然被噎住了。他狠狠地瞪了莫雨一眼，又看了看周围几个守卫，似乎不想在手下面前表现得太过无理取闹，最终咬牙道：“要检查就快点！我盯着你们！”
有凯登在一旁“监视”，检查工作变得有些棘手。但莫雨的目的本就不在那些明面上的设备。
进入泵房内部，巨大的抽水机组发出低沉的轰鸣。正中央就是一个直径约三米的深井井口，被厚重的金属盖板封住，只留下一些观察孔和管道接口。井口周围的地面和墙壁略显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除了水腥味之外难以形容的…金属腥气？
莫雨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假装用万用表检测着井口附近的电路接口和稳压设备，暗中则将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蛛丝，小心翼翼地透过井盖的缝隙，向下探去。
井下一片漆黑，冰冷的地下水在深处涌动。精神力越是向下，那种冰冷的、充满掠夺意味的“低语”就越是清晰！它们并非散乱无序，而是仿佛有着某种组织性，如同一个沉睡的蜂巢，等待着女王的唤醒。
她的精神力继续下潜，终于触及了井水本身。
就在接触井水的瞬间——
嗡！
一股强烈得多、清晰得多的意识碎片，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顺着精神力反馈回来，冲入莫雨的脑海！
【…检测到…高兼容性…神经界面…】
【…‘普罗米修斯’协议…启动预备…】
【…识别…非授权载体…启动…防御\/清除程序…】
是那个纳米共生体集合的意识！它们不仅存在，而且已经形成了某种初级的群体智能！它们将莫雨的精神力探测识别为了“高兼容性界面”，并准备发动攻击！
几乎在同一时间，莫雨“看”到了井水深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无数微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纳米虫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如同银色沙尘暴般的漩涡！而在漩涡的中心，隐约有一个更大的、不规则形态的阴影沉浮着，那阴影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运输舰残骸中那个“样本容器”的感觉如出一辙！
容器没有消失！它就在井底！而且似乎…正在被纳米虫们“供奉”着，或者…从中汲取着什么东西？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感觉到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恶意的能量正顺着她的精神力连接，反向侵蚀而来！这些纳米虫试图污染甚至控制她的意识！
“呃！”莫雨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猛地切断了精神力连接，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怎么了？”老铁锤连忙扶住她。
一旁的凯登眼中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和…期待？
“没…没什么…”莫雨强压下脑海中的翻腾和恶心感，急促地呼吸着，“可能是…低血糖…有点晕。”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纳米共生体的威胁远超想象！它们已经具备了主动攻击和感染的能力！而且，凯登的反应说明他极有可能知情，甚至…可能就是他将容器放入井中的？
“检查完了吗？完了就赶紧走！”凯登不耐烦地催促道，似乎想尽快将莫雨赶走。
莫雨不敢再多停留，对老铁锤说：“接口…没问题。我们回去吧。”
老铁锤虽然觉得莫雨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两人在凯登阴冷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泵房。
回到石屋，莫雨立刻将发现告诉了焦急等待的老杰克和森。当听到纳米共生体不仅存在，而且已经形成群体意识并具有攻击性时，老杰克和森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妈的！整个镇子的水都被污染了！？”老杰克低吼道，“那帮人喝下去会怎么样？”
“不知道…文件里只说存在失控风险…”莫雨声音沉重，“但它们试图侵蚀我的意识…那种感觉…很像吞噬者，但更加…隐蔽和具有欺骗性。”
它们可能不会立刻杀死宿主，而是…共生？控制？改造？
一想到全镇的人可能都在不知不觉中饮用了含有纳米虫的水，三人就不寒而栗。
“必须告诉巴顿团长！立刻！”森急切地说。
“怎么告诉？凯登肯定会阻挠！我们没有直接证据！难道说我能‘感觉’到水里有虫子？”莫雨摇头，“而且，如果巴顿团长也…饮用了被污染的水呢？”
这个可能性让房间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老杰克焦躁地踱步。
就在这时，莫雨突然感觉到，怀中那个从运输舰控制室带出来的、老旧的数据板（她之前偷偷藏了起来），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了一行极其短暂、几乎看不清的文字：
【…检测到…‘主宰’协议活跃信号…源点锁定…自毁协议…最终阶段…启动…倒计时：23:59:59…】
自毁协议…最终阶段…启动了？！是因为她刚才的探测激活了井底的什么东西吗？
倒计时二十四小时！
莫雨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终于明白运输舰记录中“自毁倒计时休眠”是什么意思了！那个自毁程序从未取消，只是进入了休眠状态！而现在，因为纳米共生体的活跃，或者因为她这个“高兼容性界面”的刺激，它被重新激活了！
二十四小时后，无论井底的纳米共生体是什么状态，整个锈蚀峡谷，或许连同那艘运输舰残骸，都将被旧纪元留下的最终净化手段彻底抹去！就像希望堡外的那个深坑一样！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三人。
前有纳米共生体渗透的无形威胁，后有二十四小时的自毁倒计时。锈蚀镇这个看似安全的避风港，转眼间变成了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他们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内，要么想办法阻止自毁，要么…在毁灭降临前，带着尽可能多的人逃离这个陷阱！
而这一切，都必须在凯登及其可能存在的同党的监视下，在巴顿团长态度不明的情况下，秘密进行！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死亡游戏，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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