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外传来的枪声、爆炸声、嘶吼声，如同为这个濒死世界奏响的挽歌，一声声敲击在莫雨的心头。她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和脑海中的混沌，在老杰克和森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刺痛，但求生的意志和那份沉重的责任，支撑着她不肯倒下。
“我们必须去旧矿道。”莫雨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巴顿团长下达的撤离命令是当前唯一的生路，而指挥部显然已经不再是安全之地。
老杰克二话不说，将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沾着黑红色污垢的霰弹枪塞到莫雨手里，自己则拎着一根焊接着锯齿的钢筋。“走！老子开路！”
森紧紧跟在后面，手里握着一把老杰克给他防身用的简陋手枪，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多了一丝经历磨难后的坚韧。
三人冲出医疗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狼藉和溅射状的血迹，显示着不久前这里发生的惨烈搏斗。他们沿着楼梯向下，越靠近出口，外面的喧嚣和血腥味就越发浓重。
冲出指挥部大楼，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绘卷。
指挥部前的广场已经变成了血肉磨坊。残存的锈蚀骑士团守卫依托着沙袋和废弃车辆，组成了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拼命抵挡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感染者。这些曾经的镇民，此刻面目全非，眼中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光泽，动作扭曲却力大无穷，顶着密集的火力向前冲。能量光束击中它们，往往只能造成短暂的停滞，或者炸开一个焦黑的洞口，但很快就被蠕动的纳米虫修复。只有彻底打碎头颅或者摧毁主要躯干，才能让它们彻底停止活动。
防线后方，是混乱不堪的撤离人群。拖家带口的居民、搀扶着伤员的守卫、哭喊的孩子…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镇子西侧那条唯一的生路——旧矿道的入口。推搡、踩踏时有发生，人性的阴暗与光辉在生死边缘交织上演。
“跟紧我！别掉队！”老杰克怒吼一声，如同蛮牛般撞开两个挡路的、惊慌失措的居民，霰弹枪轰鸣，将前方一个扑来的感染者上半身轰得粉碎！黑色的纳米虫如同爆开的浆汁，溅射得到处都是。
莫雨强忍着恶心和眩晕，举枪点射。她的射击技巧并不娴熟，但精神力带来的精准感知，让她总能找到感染者行动间最微小的停顿和弱点，子弹往往能精准地钻进它们的眼眶或者关节连接处，造成有效的杀伤。森也咬着牙，用手枪支援着侧翼，虽然准头欠佳，但至少起到了威慑作用。
三人如同逆流而上的小鱼，在混乱的人潮和危险的感染者间隙中艰难前行。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枪声、惨叫和纳米虫被击碎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莫雨！”
一声呼喊从侧面传来。只见巴顿团长在一队精锐护卫的簇拥下，正指挥着防线且战且退。他看到了莫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吼道：“跟我们一起撤！去矿道入口！”
有了团长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压力稍减。众人汇合在一起，边打边退，向着西侧矿道入口移动。
矿道入口位于峡谷岩壁底部，是一个被厚重钢铁支架加固的、黑黢黢的洞口。此刻，洞口处已经挤满了想要逃离的人群，守卫们拼命维持着秩序，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让撤离显得有序一些，但在死亡的威胁下，效果甚微。
“让开！让团长过去！”
“优先让伤员和女人孩子进去！”
呼喊声在洞口回荡。
就在巴顿团长和莫雨等人即将靠近洞口时，异变再生！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传来，整个峡谷都为之震动！矿道入口上方的岩壁，突然发生了大规模的坍塌！巨大的岩石混合着泥土轰然砸落，瞬间将洞口掩埋了大半！烟尘冲天而起，将附近的人群吞没！
“不——！”
“矿道塌了！”
“我们被堵死了！”
绝望的哭喊声瞬间压过了一切！最后的生路，似乎被彻底断绝了！
巴顿团长目眦欲裂，看着被巨石堵塞的洞口，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岩壁上，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
然而，莫雨却猛地抬起头，望向坍塌的矿道上方。在她的精神力感知中，那里并非完全实心！坍塌的巨石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些狭窄的、未被完全堵死的缝隙！而且，她隐约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正从缝隙中透出！
“上面！有缝隙！可以爬过去！”莫雨指着坍塌体上方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去。
“快！搭建人梯！能过去一个是一个！”巴顿团长立刻反应过来，嘶声下令。
幸存的守卫和一些强壮的居民立刻行动起来，冒着不时还有碎石落下的风险，开始向上攀爬，并用手里的工具清理、扩大那些缝隙。
但这无疑是一个更加危险和缓慢的过程。下方，失去矿道希望的人群更加绝望，感染者的攻击也越发疯狂，防线随时可能崩溃。
“团长！你们先走！我们断后！”一名浑身浴血的小队长对着巴顿吼道。
巴顿看着这些忠诚的部下，眼中充满了痛苦，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重重拍了拍小队长的肩膀，然后对莫雨、老杰克和森喊道：“走！我们上去！”
在老杰克和护卫的帮助下，莫雨被半推半拽地送上了坍塌的乱石堆。缝隙狭窄而陡峭，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森紧跟其后，巴顿团长断后。
攀爬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尖锐的岩石划破了皮肤，下方不断传来战友牺牲前的怒吼和感染者越来越近的嘶吼。莫雨咬着牙，凭借着意志力一点点向上挪动。
终于，他们穿过了最狭窄的一段，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向下倾斜的废弃矿道。潮湿、霉烂的空气扑面而来，但此刻却显得如此珍贵。
“快！都过来！”先一步到达的护卫向下方呼喊。
更多的人开始沿着这条险峻的路径向上攀爬。
然而，就在莫雨刚刚松一口气，准备查看矿道内情况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下方乱石堆的阴影中，一些更加细小、更加灵活的黑色“溪流”，正沿着岩石的缝隙，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向上蔓延！
是纳米虫！它们竟然也找到了这条路！而且它们攀爬的速度，比人类更快！
“小心！虫子跟上来了！”莫雨厉声警告。
刚刚爬上来的人们顿时一阵慌乱。
“不能让他们上来！封死这里！”巴顿团长当机立断，对身边的护卫下令。
“可是…下面还有我们的人…”一名护卫不忍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然大家都得死！”巴顿团长声音冷酷，却带着无尽的悲凉。
几名护卫含着泪，开始用工具撬动边缘松动的巨石，试图将缝隙堵死。
“等等！”莫雨突然阻止了他们。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蔓延的纳米虫潮，精神力高度集中。她感觉到，这些虫潮并非无序涌动，它们似乎…在躲避着什么？或者说，矿道深处，有什么东西让它们感到…忌惮？
她回想起之前感知到的、这片废土地下那些相对稳定的能量节点。这条旧矿道，会不会就建立在一个这样的节点之上？那些古老的岩石中，是否蕴含着某种能够抑制纳米虫活性的能量？
一个念头闪过。
她不再试图用精神力去攻击或驱散虫潮，而是尝试着去沟通、去引导矿道岩壁深处，那股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带着大地厚重与稳定气息的能量。
这比沟通地脉更加困难，因为这些岩石中的能量更加惰性和分散。她如同在沙漠中寻找水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精神力丝线探入岩层。
一次，两次…
就在纳米虫潮即将涌上平台，护卫们准备强行封路的时候——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动，从众人脚下的岩石中传来！紧接着，靠近洞口边缘的岩壁上，一些不起眼的、如同苔藓般的矿物结晶，突然散发出了淡淡的土黄色光芒！
这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沉稳、排斥混乱的力量。当纳米虫潮接触到这土黄色的光芒时，前进的速度明显减缓，甚至出现了退缩的迹象！仿佛遇到了天敌！
有效！这些古老的矿物，果然对纳米虫有抑制作用！
“是辉锑矿！这些是辉锑矿结晶！”老杰克认出了那些发光的矿物，激动地喊道，“老辈子传说这玩意儿能辟邪驱毒！没想到对这群铁虫子也有用！”
虽然无法完全阻止虫潮，但这短暂的迟滞，为最后几名正在攀爬的幸存者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当最后一名断后的守卫满身伤痕地爬上来后，巴顿团长终于狠下心来：“封路！”
巨石被推下，混合着泥土，将那个唯一的缝隙彻底堵死。下方隐约传来纳米虫不甘的撞击声和尚未逃离者的绝望哭喊，但很快便被厚重的岩石隔绝。
矿道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劫后余生者们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
昏暗的矿灯照亮了人们惊魂未定的脸。清点人数，跟随巴顿团长成功逃入矿道的，不足百人，其中还包括不少伤员。锈蚀骑士团的核心力量，几乎损失殆尽。
巴顿团长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这位统治废土多年的硬汉，此刻也难掩失去家园和部下的巨大悲痛。
莫雨靠在森的身上，同样疲惫不堪。她看着眼前这群幸存者，看着他们眼中的恐惧、悲伤，以及那一丝尚未完全熄灭的、对生的渴望。
她知道，逃离锈蚀镇，仅仅是漫长征途的开始。这条黑暗的矿道通向何方？外面是否还有新的威胁？纳米虫的阴影是否真的被隔绝？南极的危机、联盟的内斗、苏醒的沉睡者、神秘的观察者…这一切，都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她的心头。
但至少，他们还活着。
希望，如同这矿道中微弱摇曳的灯火，虽然渺茫，却顽强地燃烧着，指引着前路，通往未知的、必然充满荆棘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矿道中冰冷污浊的空气，目光望向黑暗的隧道深处。
路，还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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