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上的风裹着砂砾，打在简陋的木栅栏上噼啪作响。赵安康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塔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帐篷，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不过半月功夫，他竟从一个独行剑客，变成了这群“马匪”的头领。
帐篷里住的，都是他从鞑子部落里救出来的汉人——有农民、有工匠、有落魄的书生，甚至还有几个曾经的明军士兵。他们大多身无长物，除了一身伤痕，就只剩下对鞑子的刻骨仇恨。
“赵大哥，今天又搜着两车盐！”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兴冲冲地跑过来，他叫王二，原本是个猎户，全家被鞑子杀害，被赵安康救下后，就死心塌地跟着他。
赵安康点点头：“分下去吧，让弟兄们都多吃点肉。”他从纳虚葫里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几块红糖，“给孩子们送去。”
王二接过红糖，咧嘴一笑：“还是赵大哥想得周到！”
看着王二跑远的背影，赵安康叹了口气。他本不想当什么头领，可这些人无家可归，若不把他们组织起来，要么冻死饿死，要么再被鞑子抓去当奴隶。他索性将缴获的战马、牛羊、粮草都集中起来，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山谷里扎了营，白天让精壮的汉子跟着他去“劫掠”鞑子的部落，晚上则教他们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和避险的法子。
说是“马匪”，其实更像支复仇者小队。他们只抢鞑子的部落，不碰任何汉人村庄，抢到的东西除了留足过冬的，剩下的都分给附近逃难的百姓。时间一长，竟有不少走投无路的汉人主动来投奔，营地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赵大哥，南边来了个商队，说是想跟咱们换点皮毛。”另一个汉子跑上来说道，他叫李秀才，是个落第的举子，识文断字，负责营地的账目。
“商队？”赵安康有些意外，“让他们进来吧，搜仔细点，别混进鞑子的奸细。”
没过多久，李秀才就领着一个穿着棉袄的商人走了进来。商人约莫四十多岁，面色精明，看到赵安康，连忙拱手：“在下张老实，见过赵头领。”
赵安康打量着他：“张老板从哪来？想换些什么？”
“在下从山海关来。”张老实陪着笑，“听闻赵头领这里有上好的貂皮和狼皮，想换些回去，顺便……想问问头领要不要些药材和铁器？”
赵安康眼睛一亮。药材和铁器正是营地急需的。他从纳虚葫里取出几张鞣制好的貂皮：“这些你先看看，药材要治风寒和刀伤的，铁器要斧头和箭头。”
张老实接过貂皮，眼睛都直了：“好皮子！好皮子！赵头领放心，药材和铁器我都带来了，保证是上好的货色！”
两人谈妥了价钱，张老实的伙计们开始卸货。看着一箱箱药材和捆好的铁器，李秀才激动得手都在抖：“有了这些，弟兄们冬天就不怕生病，弓箭也能修好了！”
赵安康却没那么乐观。他走到一个伙计身边，看似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却在对方的棉袄上划了一下——里面露出的不是寻常的棉絮，而是细密的麻布，更像是军中的衬甲。
他不动声色地退回帐篷，对王二使了个眼色：“把那个张老实和他的伙计都看住，别让他们乱跑。”
王二虽然疑惑，还是点头应下。
等到深夜，赵安康悄悄潜入张老实的帐篷。张老实和几个伙计正低声说着什么，看到赵安康闯进来，脸色骤变。
“赵头领深夜来访，有何贵干？”张老实强作镇定。
赵安康没说话，只是拔出倭刀，刀光一闪，划破了一个伙计的棉袄，露出里面的甲胄。
“你们是明军的人？”赵安康眼神冰冷。
张老实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赵头领饶命！我们是山海关总兵府的人，奉周将军之命来看看您！”
“周遇吉？”赵安康有些意外。
“是！是周将军！”张老实连忙道，“周将军说，赵头领在北地杀鞑子，护百姓，是条好汉！只是……只是您这样带着一群百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鞑子迟早会派大军来围剿！”
赵安康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这些人拖家带口，根本走不远，更别提穿过鞑子的封锁线回到关内。
“周将军有什么打算？”
“周将军说，他已上奏朝廷，请求派大军北上，收复失地。让您……让您若事不可为，就带着百姓往南撤，他会派人接应！”
赵安康摇了摇头：“撤不了。这么多人，走不了三天就会被鞑子发现。”他顿了顿，“告诉周将军，我会在这里拖住鞑子，让他尽管北上。”
张老实急道：“赵头领，您这是以卵击石啊！鞑子的亲王已经带着三万人马过来了，据说还有不少会妖法的喇嘛！”
“妖法？”赵安康笑了，“我倒要见识见识。”
张老实见劝不动他，只能叹了口气：“周将军给您留了些东西。”他从马车上搬下几个箱子，里面竟是二十把火铳和几箱铅弹，“周将军说，这玩意对付骑兵管用。”
赵安康看着这些火铳，眼睛亮了。他虽然剑法高超，却也知道在大军面前，个人的武力终究有限。有了这些火铳，至少能多几分胜算。
“替我谢过周将军。”
送走张老实后，赵安康立刻召集所有人，将鞑子大军要来的消息说了出来。营地里顿时一片寂静，不少人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怕了？”赵安康环视着众人，“想想你们的家人是怎么死的！想想你们被鞑子当牲口一样使唤的时候！是男人的，就拿起家伙跟他们拼了！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拼了！”王二第一个喊道，“跟鞑子拼了！”
“拼了！”“拼了！”
营地里的气氛顿时被点燃，恐惧被愤怒取代。
接下来的几日，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男人们加固栅栏，挖掘壕沟，擦拭武器；女人们则准备干粮，熬制伤药；孩子们也懂事地帮忙传递东西。赵安康则将火铳分给最机灵的几个汉子，教他们如何使用。
他自己则坐在帐篷里，翻看着从鞑子部落里搜来的地图，手指在上面比划着。山谷的入口狭窄，易守难攻，两侧的山坡又陡又滑，正是设伏的好地方。
“赵大哥，都准备好了！”王二跑进来，脸上沾着泥，“火铳也都试了，能打一百步远！”
赵安康点点头：“让弟兄们都休息好，养足精神。”
夜里，他独自一人来到山谷入口，指尖弹出几道丝剑，悄无声息地割断了几棵大树的树干，只留下一点相连，又在地上铺满了削尖的木桩，上面还涂了毒药。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山坡上，望着天上的月亮，摸出葫芦喝了口酒。纳虚葫里的酒又多了几样，有用喇嘛的经文酿的“破邪酒”，有融合了火铳火药气息的“裂甲酒”，还有用无数仇恨和决心酿的“铁血酒”。
这些酒在葫芦里翻腾着，散发出奇异的光芒，与他体内的葵花真气相互呼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又深厚了几分，指尖的丝剑也更加凝练，甚至能在上面附着淡淡的火焰——那是用破邪酒和铁血酒融合后的效果，对付那些喇嘛的“妖法”正好。
“来了。”他忽然站起身，望向远处。黑暗中，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还有隐约的号角声。
鞑子的大军来了。
赵安康深吸一口气，翻身上追风，抽出倭刀。刀身映着月光，泛着森冷的光。他回头望了一眼营地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像黑暗中的星辰。
“追风，走了。”
追风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发出一声长嘶，载着他冲下山坡，挡在了山谷入口。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火把的光芒如繁星般闪烁，正是鞑子的大军。为首的是个骑着白马的鞑子亲王，穿着华丽的铠甲，身边跟着几个穿着红袍的喇嘛，手里拿着转经筒，念念有词。
“就是你杀了本王的人？”亲王用生硬的汉话喊道，语气中充满傲慢。
赵安康没说话，只是举起了倭刀。
“不知死活！”亲王冷哼一声，挥了挥手，“给本王杀了他！”
数百名鞑子骑兵立刻冲了过来，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发抖。
赵安康眼神一冷，调转马头，朝着山谷里跑去。鞑子骑兵见状，立刻追了上来，根本没注意到两侧的山坡。
就在他们冲进山谷一半时，赵安康忽然勒住马，转身对着两侧的山坡挥了挥手。
“放！”王二的喊声响起。
顿时，无数巨石和圆木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砸得鞑子骑兵人仰马翻。紧接着，二十杆火铳同时响起，铅弹呼啸着射出，将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打下马。
鞑子骑兵顿时乱作一团，想退却退不出去，想进又被火铳压制。
赵安康趁机策马杀了回去，倭刀挥舞，指尖的丝剑不断射出，每一道都带着火焰，不仅穿透了鞑子的甲胄，还点燃了他们的衣服。
“妖法！他会妖法！”鞑子骑兵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溃散。
那几个喇嘛见状，立刻举起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顿时，一股阴风刮过，山谷里竟出现了无数鬼影，张牙舞爪地朝着赵安康扑来。
“雕虫小技。”赵安康冷笑一声，灌了一大口破邪酒。丹田处的葵花真气瞬间爆发，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些鬼影一碰到金光，就惨叫着消散了。
他催马冲到喇嘛面前，指尖的丝剑带着火焰射出，瞬间洞穿了他们的咽喉。
亲王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惨白，调转马头就想跑。
“想走？”赵安康岂能放过他，催动追风追了上去。丝剑射出，穿透了亲王的后心。
失去指挥的鞑子大军顿时溃散，互相踩踏，死伤无数。
赵安康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山谷入口，望着满地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眼神平静。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会有更多的鞑子来。
但他不怕。
身后，营地的方向传来欢呼声。赵安康回头望去，只见无数灯笼亮起，像一片温暖的光海。
他笑了笑，调转马头，朝着那片光海走去。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他的身上，很快就融化了。怀里的纳虚葫微微发烫，里面的酒液在欢快地翻腾着，仿佛在为这场胜利欢呼。
他不知道自己能守护这里多久，也不知道这些人最终能否等到明军的到来。但他知道，只要他还在这里，只要他的剑还能出鞘，就不会让鞑子踏过这座山谷一步。
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是用剑和血守护的，最后的家园。
雪原上的风依旧凛冽，但营地的帐篷里，却充满了温暖和希望。赵安康坐在火堆旁，看着孩子们围着王二听他讲白天的战斗，看着李秀才在灯下记账，看着女人们缝补着破旧的衣服，心里忽然变得无比平静。
或许，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东西。不是绝世的武功，不是称霸江湖的野心，而是守护的意义。
他的剑，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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