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运动会像一道强烈的催化剂,彻底改变了三人之间相处的氛围。那层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隔膜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流淌着自然暖意的亲近。顾怀章不再仅仅是周末的“访客”或活动的“参与者”,他开始拥有了进入这个家最核心领域的、更常态化的“许可证”。
这个周六的清晨,当初秋的阳光刚刚洒满客厅,门锁转动的声音便轻轻响起。不再是李峰送来食盒,而是顾怀章亲自提着满满两大袋还带着水珠的新鲜食材,出现在了门口。他穿着最简单的灰色棉质t恤和休闲长裤,头发不像工作时那样一丝不苟,额前甚至有几缕碎发随意垂落,整个人褪去了商界巨擘的凌厉,更像一个准备为家人张罗早餐的普通男人。
苏卿卿刚起床,正在厨房准备烧水,看到他和他手中那些明显远超三人份的食材,微微怔了一下,却没有惊讶,只是很自然地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对待一个常来的家人:“这么早?吃过早餐了吗?”
“还没。”顾怀章将食材放在料理台上,目光扫过她素净的侧脸和随意挽起的长发,眼神柔和,“想着过来一起做。”
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千百次。他卷起t恤的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开始熟练地将袋子里的牛奶、鸡蛋、吐司、水果一一取出摆放。那架势,竟不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集团总裁。
苏小天被客厅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穿着睡衣走出来,看到顾怀章,立刻像只看到主人的小狗,欢快地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奶声奶气地喊:“顾叔叔!早上好!”
顾怀章弯腰,轻松地将儿子捞起来抱在怀里,用下巴上新冒出的、微青的胡茬轻轻蹭了蹭孩子柔软的脸颊,引得苏小天咯咯直笑。“早上好,小天。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做。”
“想吃太阳蛋!还有小熊形状的吐司!”苏小天立刻点餐,小手搂着顾怀章的脖子。
“好。”顾怀章应着,抱着儿子走向厨房。
苏卿卿看着他们自然而亲昵的互动,看着顾怀章在厨房里那虽然算不上娴熟、却明显做过功课的动作,心中最后那点因为外来者闯入私人领域而产生的不适感,也悄然消散了。她没有插手,只是靠在厨房门框上,安静地看着。
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整个厨房,将煎蛋的“滋滋”声、吐司机的“叮”声、以及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顾怀章高大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偶尔会因为油点溅起而微微后仰,或是笨拙地试图把歪掉的小熊吐司摆正,那份与身份极不相符的认真和努力,带着一种笨拙的可爱。
苏小天像个小监工,被放在料理台旁的安全椅上,晃着小短腿,认真地“指导”着:“叔叔,蛋蛋要圆圆的!小熊的耳朵不能掉!”
“好,叔叔努力。”顾怀章好脾气地应着,额角甚至因为这点“高难度”操作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卿卿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走过去,接过他手中那个似乎总是不听使唤的煎蛋锅,动作流畅地手腕一抖,一个边缘焦黄酥脆、蛋黄颤巍巍圆润饱满的完美太阳蛋便落在了盘子里。“还是我来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去摆桌子。”
顾怀章看着盘中那个完美的太阳蛋,再看看她纤细却稳定的手,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从善如流地退居二线,去布置餐桌。他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反而因为她自然的接手和那抹笑意,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这种分工协作,充满了寻常夫妻过日子的烟火气,是他渴求了太久太久的场景。
早餐在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苏小天对自己“指挥”下诞生的小熊吐司和太阳蛋非常满意,吃得格外香甜。
饭后,顾怀章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他站在水槽前,高大的背影显得有些局促,水流开得太大,泡沫溅得到处都是。苏卿卿本想提醒,但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却又坚持要自己完成的模样,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拿来一块干抹布,站在旁边,等他洗完一个,她便接过来擦干。
没有言语,只有水流声和碗碟轻微的碰撞声。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靠得很近。
收拾完毕,顾怀章没有像往常那样找借口离开,而是很自然地留了下来。他陪着苏小天在客厅地毯上拼乐高,这次不再是昂贵的限量版,而是一套需要极大耐心和逻辑的、复杂的机械组。顾怀章显然做了功课,竟然能看懂那些复杂的图纸,耐心地引导着儿子,一步步将细小的零件组装成传动结构。
苏卿卿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处理一些《星域幻想》项目收尾的邮件。她偶尔抬起头,能看到顾怀章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正极其专注地用小巧的螺丝刀拧紧一个零件,而苏小天则趴在他旁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脸上满是崇拜。
阳光静静地移动,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安宁而满足的气息。苏卿卿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安心地在顾怀章在场的情况下,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不再有戒备,不再有心神不宁,只有一种仿佛本该如此的平静。
中午,顾怀章再次系上围裙,主动提出要负责午餐。他带来的食材很丰富,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厨艺水平。切土豆丝变成了切土豆条,掌控不了火候导致青菜炒得过于软烂……厨房里一度有些“兵荒马乱”。
苏卿卿听着厨房里传来的、他有些懊恼的低语和锅铲碰撞的声音,再次放下电脑,走了进去。她没有嘲笑,也没有接手,只是站在他身边,轻声指点:“火小一点。”“土豆条要泡一下水,炒的时候才不会粘锅。”“盐晚一点放。”
顾怀章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认真地听着,笨拙地调整着。偶尔,两人的手臂会因为空间狭小而轻轻擦过,带来一阵微小的、令人心悸的电流。苏卿卿会不动声色地移开一点,顾怀章也会立刻察觉到,耳根微微泛红,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最终,在一番“通力合作”下,一顿卖相虽然普通、味道却还算不错的午餐终于端上了桌。有炒得过于软烂的青菜,有粗细不均的土豆条炒肉,还有顾怀章唯一发挥稳定的——蒸得恰到好处的鸡蛋羹。
苏小天很给面子,吃得津津有味,还大声夸奖:“顾叔叔做的饭和妈咪做的一样好吃!”
顾怀章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再看看苏卿卿唇边那抹浅浅的、真实的笑容,只觉得这顿手忙脚乱的午餐,比他吃过的任何米其林盛宴都更值得回味。
午后,苏小天玩累了,在沙发上枕着顾怀章的腿沉沉睡去。顾怀章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敢动,只是低着头,目光温柔地流连在儿子恬静的睡颜上,手指极其轻柔地梳理着孩子柔软的发丝。
苏卿卿收拾完厨房,走出来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住了。阳光透过纱帘,柔和地笼罩着沙发上的父子俩。顾怀章那冷硬的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他凝视孩子的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小小的存在。
她静静地看了许久,然后转身,去卧室拿了一条薄毯,轻轻地盖在了儿子身上,也顺便……盖住了顾怀章那因为长时间不动而可能有些发凉的手臂。
顾怀章抬起头,看向她。四目相对,没有言语,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静默中交汇。他的眼中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与幸福;她的眼中,则是终于完全释然的平静与接纳。
他伸出手,不是去握她的手,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地,覆上了她刚刚替他拉好毯子的、还停留在沙发边缘的手背上。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卿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手。她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那温度似乎顺着血液,一直熨帖到了她的心底最深处。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默认了他的触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阳光,睡熟的孩子,沙发上无声交叠的手,还有空气中那心照不宣的、名为“家”的温暖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当时钟指向下午四点,顾怀章才极其不舍地、轻轻收回了手。他小心地将睡熟的苏小天抱起来,送回了儿童房的床上。
当他再次回到客厅时,苏卿卿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
“我该走了。”顾怀章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满足后的慵懒。
苏卿卿转过身,点了点头:“嗯。”
没有挽留,没有客套,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顾怀章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她,眼神深邃而认真:“下周末……如果没什么安排,我再过来?”
这不是一个通知,而是一个征求她同意的请求。
苏卿卿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清晰地回答:
“好。”
一个字,简单,却重若千钧。
顾怀章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了一个灿烂而真实的弧度。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才转身离开。
门被轻轻带上。
苏卿卿站在原地,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他握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走到沙发边,坐下,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他身上那丝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午餐的饭菜香和阳光的味道。
她闭上眼,感受着这满室的宁静与温暖。
冰封的河流早已奔涌向前,而岸边的风景,正变得愈发葱茏迷人。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故事,将真正翻开名为“未来”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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