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把图鉴收回怀里,手指在布包边缘停了一瞬。信号消失了,像来时一样突然,没有留下痕迹。他抬头看了看前方被藤蔓缠住的铁栅栏,断裂处锈得发黑,像是多年没人碰过。
李叔已经走上前,木杖一挑,扯开挡路的铁丝网。小火龙贴着秦川小腿走,尾巴火焰压得很低,耳朵时不时抖一下。它不习惯这种气味——灰味混着焦油,还有点像是烧塑料的东西飘在空气里。
他们踩着碎石往前走,脚底发出细碎的响。路面早就裂了,裂缝里钻出几株枯黄的草,踩上去就断。走了约莫一刻钟,坡道开始往上,最后通向一段塌陷的桥体。混凝土块歪斜地堆着,钢筋裸露在外,像折断的骨头。
李叔站上最高那块石头,朝下望。秦川跟上去,扶着一块残壁稳住身体。眼前豁然开阔。
一座城躺在洼地里,四面是倒塌的围墙,高处还能看见几根立柱撑着半截广告牌,字迹模糊不清。建筑大多只剩骨架,屋顶塌了,窗户空着,远处有几处还在冒烟,不是火灾,更像是从地下渗出来的灰雾。街道上人影晃动,不多,但能看出有规律地来回走动。靠近边缘的地方搭了些棚子,挂着破布条当招牌。
“那就是废墟城。”李叔低声说。
秦川没应声。他盯着城门口的方向,那里有一道拱形缺口,两边堆着沙袋,但没人值守。几个穿着厚外套的人蹲在边上抽烟,烟头一闪一闪。
小火龙忽然蹭了蹭他膝盖。秦川低头,发现它的爪子微微张开,这是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他蹲下来,手掌轻轻覆在小火龙尾根处,掌心微热,一层薄光浮起,顺着接触的位置传过去。小火龙耳朵动了动,慢慢伏低身子,贴地趴下。
“别出声。”秦川说,“我们只听。”
李叔点点头,拄着木杖往桥下走,方向是那些棚子。秦川留在原地,靠在水泥墩后,掏出图鉴,打开音频捕捉模式,将接收范围调到最大。
风把声音断断续续送上来。
“……听说这次拍的是准神幼崽,雷系的,还没断奶。”
“放屁,雷系哪有在黑市流通的?肯定是火暴兽或者熔岩蜗牛。”
“你懂什么,前几天北区地下道有人看见电光一闪,接着整片区域停电三小时。那不是幼崽觉醒就是封印松了。”
秦川指尖一顿。图鉴屏幕角落跳出一行小字:【能量波动记录:0.7秒高频脉冲,特征值接近雷吉奇卡斯类波动】。他迅速按掉提示,屏住呼吸继续听。
“不管是什么,能进拍卖会的都不会是普通货。现在连守城的人都开始收门票了,说是防止‘不稳定因素’混进去。”
“谁敢闹事?惹到背后那几位,骨头都给你碾成粉。”
“可我听说,有个天王级训练家的孩子要来。是不是真的?”
这句话之后,周围安静了几秒。
“哪个天王?这片地盘上早就不认头衔了。”
“不是本地的。是从外面来的,带着一只没进化的火系,一路打穿三道检查线。有人说他爸是管东域战场的,他妈更狠,单挑赢过传说级异种。”
秦川的手猛地攥紧布包。里面的树果币硌着手心。他喉咙发干,视线不由自主扫向城门方向,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从烟雾里走出来,叫他的名字。
但他立刻想起李叔的话:“这种事传出去,整个废墟城都会乱。”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只盯着地面。**我们只换能量方块**。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李叔这时正蹲在一个卖干粮的摊子前,手里捏着一块硬饼,一边咬一边问:“你们这儿能交易吗?带了些树果,想换点能量方块。”
摊主是个中年女人,围着脏围裙,瞥了他一眼:“能量方块?正规渠道早断了。你要真有需求,得去里面找人。”
“里面?”
“黑市。”她压低声音,“每天下午三点开一次门,验资五十枚树果币起步,进去不能带大体型宝可梦。你身后那个老头,怕是也进不去。”
李叔笑了笑:“我不进去,我孙子要去。”
女人摇头:“小孩也不行,除非有引荐人。最近查得严,上回有人偷带探测器,当场就被拖进巷子,再没出来。”
李叔点点头,放下钱,拿上两块饼,转身回来。他爬上桥段,把饼递给秦川一块。
“听见了?”他问。
秦川点头,把图鉴收好。“准神幼崽,可能是雷系。还有人说……天王的孩子要来。”
李叔眼神沉了沉。“消息传得比风快。但这种话,十句里九句是假的。有人故意放风,就是为了钓那些想投机的人。”
“可万一……”秦川顿了顿,“万一说的是我呢?”
“那你更不能露脸。”李叔盯着他,“记住,我们进城是为了换能量方块。不是为了认亲,也不是为了出名。你现在身上带着的东西,比任何血统都危险。”
秦川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包。树果币沉甸甸的,是他和小火龙一路省下来的。之前在野外,一颗中级能量方块能换三枚,但现在看来,价格只会更高。
“他们会查来源吗?”他问。
“会。”李叔说,“黑市有登记机制,所有交易物品都要标记持有者频率。如果你的图鉴被扫到异常数据流,立刻会被盯上。”
秦川心头一紧。“那怎么办?”
“用中间人。”李叔说,“我认识一个老兑换师,不问来历,只要东西干净。你把树果给我,我去换,你在外面等。”
“你不让我进去?”
“你进去就是靶子。”李叔语气坚决,“你以为‘天王之子’这种传言是谁放出来的?要是没人想利用这个名头,这种话根本传不到这儿。”
秦川沉默。他知道李叔说得对。可胸口还是闷着一股气,像是有什么被强行压住,不得释放。
小火龙察觉到他的情绪,用脑袋顶了顶他手背。秦川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绒毛有点粗糙,沾了点灰尘。
“你说,我们到底算不算外来者?”他忽然问。
李叔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点我没忘。但你现在呼吸的空气、吃的饭、走的路,都是真的。你说你是从游戏来的,可你救下的生命,是真的;你受的伤,也是真的。真假不在出身,而在你做了什么。”
秦川没说话。远处城门口又有几个人走进去,身影被烟雾吞没。他忽然注意到,那些人走过某段路面时,脚下的碎石会微微发亮,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
“地上有感应装置。”他说。
“嗯。”李叔眯眼看了看,“可能是追踪系统。走偏一点,避开主道。”
秦川把布包递过去。李叔接过,塞进内袋,又检查了一遍木杖上的暗格。
“等我消息。”他说,“如果两小时内没出来,你就带着小火龙往西撤,别回头。”
“你有危险?”
“只是预防。”李叔拍拍他肩膀,“我在废墟城活了十几年,比你懂得多。”
他转身准备下桥,脚步刚动,秦川忽然开口:“李叔。”
李叔停下。
“如果……真的是冲我来的呢?那些传言,那些信号。如果他们早就知道我会来?”
李叔背对着他,停了几秒。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从怀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片,边缘已经磨损。他展开一角,露出上面一个模糊的印记——像是两个交叠的徽记,其中一个,隐约能看出火焰的轮廓。
“这张纸,”他说,“是我三十年前在一场清理行动里捡到的。当时文件全烧了,只有它没完全毁掉。编号和你提到的认知投射报告一致。而这个印记……我后来查过,属于一对失踪的训练家夫妇。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通往这个城市的路上。”
秦川呼吸一滞。
“我不知道你父母是谁。”李叔把纸片重新收好,“但我知道,有人不想让他们留下的东西被人找到。包括孩子。”
风刮过桥面,吹起一片碎纸。小火龙耳朵竖起,尾巴火焰缩成豆粒大小。
李叔迈步往下走,身影渐渐远离。秦川站在原地,手紧紧按在图鉴上。屏幕忽然闪了一下,弹出新提示:【检测到相同频率信号——短暂出现,方向:城内西北区,距离估算:一千二百米】
他盯着那行字,还没来得及反应,图鉴自动跳转到地图界面。一个红点在某栋建筑顶层闪烁,持续三秒,随即熄灭。
秦川抬起头,望向废墟城深处。烟雾依旧弥漫,但在某一刻,他似乎看到那栋楼的窗口闪过一道反光,像是玻璃映着火光。
他弯腰抱起小火龙,把它护在臂弯里。
“我们不动。”他说,“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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