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干枯的、带着诡异甜香的草茎,静静地躺在赵嬷嬷的掌心,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瞬间攫住了程无双全部的呼吸。希望与恐惧如同冰火交织,在她胸中剧烈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鬼罂粟?这真的是鬼罂粟吗?
对方刚刚才毁掉了林清风这条线,为何转眼间,又将这救命的“钥匙”送到她面前?是阴谋?是陷阱?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试探?
她死死盯着那截草茎,指尖冰凉,没有立刻去接。
“送食盒的小太监呢?”她声音绷得紧紧的,如同拉满的弓弦。
赵嬷嬷摇头:“人已经走了,说是御膳房新来的,奴婢之前并未见过。奴婢本想扣下他,又怕打草惊蛇。”
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这手法,与之前如出一辙。
程无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慌,一步走错,可能万劫不复。
“去请太医署令,立刻!”她吩咐道,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截草茎,“不要声张,就说本宫有些头晕,请他过来看看。”
严嬷嬷领命而去。
程无双又对赵嬷嬷道:“把这东西,用干净的锦帕包好,除了太医署令,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也不要让任何人触碰。”
等待的时间变得异常漫长。摇篮里的孩子似乎睡得不安稳,发出细微的哼唧声,程无双的心便跟着揪紧一分。她既盼着这真是鬼罂粟,又恐惧这只是一个诱她踏入深渊的饵。
太医署令很快赶到,他显然也察觉到坤宁宫气氛不同寻常,尤其是看到程无双那异常凝重和警惕的神色。
“署令大人,”程无双示意赵嬷嬷将包着的草茎递过去,“你看看此物。”
太医署令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帕,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他凑近仔细闻了闻,又用手指极其小心地拈起一点碎末,在指尖搓揉观察,眉头越皱越紧。
“娘娘,”他放下草茎,神色无比严肃,“此物……外形气味,确与古籍中记载的‘鬼罂粟’有七八分相似!但……”
“但是什么?”程无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太医署令语气沉重,“鬼罂粟极为罕见,老臣也只是在残卷图谱上见过,未曾亲见实物。而且,此物本身含有剧毒,其药性猛烈,用法失之毫厘,便谬以千里。更重要的是……此物干燥后,与另一种名为‘醉仙桃’的毒草,极为相似!而‘醉仙桃’之毒,与牵机相冲,若误用,顷刻间便能令殿下……”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程无双已经明白了。送药之人,其心可诛!若她贸然相信这是鬼罂粟,给孩子用了,结果发现是醉仙桃,那便是亲手断送了孩儿的性命!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顶,程无双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好毒的计策!一石二鸟!若她不信,太子无药可救;若她信了,太子便死在她自己手上!无论哪种结果,对方都达到了目的!
“可能……准确分辨?”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太医署令缓缓摇头,面露难色:“难。除非……能找到新鲜的、或是懂得其药性的大夫,通过更复杂的方法验证。但此物送来便是干枯的,药性已有变化,且……时间不等人啊娘娘!”
时间不等人……程无双看着摇篮中气息奄奄的孩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转眼间又化作了更深的绝望和更凶险的抉择。
这送来的,究竟是救命的良药,还是催命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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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陈默听着暗卫关于那几个佛朗机俘虏审讯进展的汇报,脸色愈发阴沉。通译和刑讯双管齐下,终于撬开了其中一人的嘴。虽然得到的信息依旧零碎,但拼凑起来,已足够触目惊心。
佛朗机人确实有意在东南沿海建立据点,他们看中的不仅仅是贸易之利,更觊觎这片广袤富庶的土地。而他们选择与“卡洛斯”合作,并与宫中的某些势力勾结,是因为对方承诺,可以提供持续的内应,以及……在关键时刻,制造混乱,甚至……
“甚至什么?”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
暗卫指挥使硬着头皮道:“那俘虏说,他们接到的指令之一是,若时机成熟,可配合……配合‘京城之变’……”
京城之变!
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陈默耳边炸响!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东南,还有他的皇位!宫中的内应,竟然胆大包天至此!
“还有吗?”陈默强压着滔天的怒火问道。
“还有……他们提及,宫中的联络人,似乎与一位……喜好荷花的‘老夫人’有关……”
喜好荷花的“老夫人”?陈默眼中寒光爆射!这与程无双之前提供的,“荷花”指代某个江南没落家族的线索对上了!那个家族,果然还有残存的势力在活动,而且地位不低,能被尊称为“老夫人”!
“查!给朕查遍宫中所有年长的女官、嬷嬷,甚至是……太妃!凡与江南有涉,凡与荷花有关,一个都不许漏掉!”陈默几乎是咬着牙下达命令。
他感觉那层遮挡真相的迷雾,正在一点点被拨开,露出的,却是更加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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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程无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那截疑似鬼罂粟的草茎,就像潘多拉的魔盒,诱惑着她,也恐吓着她。
严嬷嬷悄声回报了对“济世堂”的试探结果:“娘娘,派去的人回话,那‘济世堂’的掌柜听到‘鬼罂粟’三字时,脸色明显变了一下,虽然后来极力掩饰,只说那是传说中的毒物,他们不曾经营。但奴婢觉得,他定然知道些什么。”
济世堂果然不干净!程无双心中更沉。这送来草茎的,会不会就是济世堂背后的人?他们是想借此试探她知道了多少?还是想利用她,来达成某种目的?
她看着那截草茎,一个疯狂的念头逐渐在脑中成形。
她不能直接用太子去试药,但是……或许可以有别的办法?
“严嬷嬷,”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你去太医署,以本宫需要试药为由,寻一只体弱将死的猫犬来。要快!”
她要亲自验证,这草茎,究竟是鬼,还是仙!
严嬷嬷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脸色一白,但看着程无双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咬牙应下,匆匆离去。
殿内只剩下程无双和昏睡的孩子。她走到摇篮边,轻轻握住孩子冰凉的小手,低声呢喃,仿佛在安慰孩子,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别怕……娘亲不会让你有事的……绝不会……”
夜色渐深,宫灯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她此刻飘摇不定、却又异常坚决的心。
而就在严嬷嬷带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病猫悄悄回到坤宁宫后不久,王德全带来了一个从宫外暗卫传来的、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们在监控“济世堂”时,意外发现,那个失踪的绣娘柳絮,竟然在一个深夜,伪装成普通民妇,悄悄进入过济世堂的后院!而她出来时,手中似乎多了一个小小的、用布包裹的物件!
柳絮!济世堂!这两条线,终于交汇了!
程无双看着被关在笼子里、气息微弱的病猫,又看了看那截决定命运的草茎,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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