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偏殿一隅,门窗紧闭,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子凝重的、混杂着草药和死亡气息的压抑。一只瘦骨嶙峋、气息奄奄的杂色病猫被安置在铺着旧布的竹篮里,它的胸膛微弱起伏,眼神涣散,已是将死之态。
程无双站在几步之外,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严嬷嬷和赵嬷嬷一左一右护在她身侧,神色同样紧张。太医署令手持银刀和小玉杵,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目光死死盯着桌上那截被分开一小部分的干枯草茎。
这是孤注一掷的豪赌。赌赢了,或许能窥见一线生机;赌输了,不过是损失一只病猫,但那份刚刚燃起的微末希望,也将彻底熄灭。
“开始吧。”程无双的声音干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太医署令深吸一口气,用银刀极其小心地刮下少许草茎粉末,置于玉臼中,又加入几味他精心挑选的、用于激发和辨别药性的辅药,细细研磨。每一下研磨,都像是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尖上。
粉末被用温水调和,散发出一种更加浓郁、带着腥甜的异香。严嬷嬷用特制的细竹管,吸起少许药液,在程无双几乎要凝固的目光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滴入病猫微微张开的口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只病猫身上。它依旧瘫软着,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证明它还活着。
一息,两息,三息……
就在程无双几乎要以为这草茎无用或是假货时,异变陡生!
那病猫原本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瘦弱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凄厉尖锐的嘶叫!紧接着,它口鼻中开始渗出暗黑色的血沫,四肢僵直,眼看就要断气!
是醉仙桃!程无双眼前一黑,几乎晕厥!果然……果然是陷阱!
“等等!”太医署令却猛地低喝一声,阻止了严嬷嬷要去处理猫尸的动作。他死死盯着那抽搐的猫,眼神惊疑不定,“不对……这反应……不完全是醉仙桃!”
只见那病猫在剧烈的抽搐和吐血之后,并未立刻死去,反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瘫软下去,但胸膛的起伏,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比之前稍微有力了一点点?而且,它口鼻中渗出的血沫颜色,也在由暗黑慢慢转向暗红。
“是鬼罂粟!”太医署令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颤抖,“娘娘!是鬼罂粟没错!只是……只是药性太过猛烈,且这草茎采摘或炮制不得法,毒性未除尽,故而反应如此剧烈!但……但它确实有压制牵机之毒的效用!您看,这猫并未立刻毙命,反而……反而有那么一丝生机被强行吊住了!”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程无双双腿一软,全靠严嬷嬷和赵嬷嬷扶住才没倒下。巨大的喜悦和后怕交织着冲击着她,让她浑身都在发抖。是真的!这真的是鬼罂粟!虽然凶险,虽然可能药性不纯,但它真的有用!
“可能……确定用量?”她强撑着问道,声音依旧发颤。
太医署令看着竹篮里气息依旧微弱、但确实没有立刻死去的病猫,眉头紧锁:“难!极难!此物药性猛烈,且个体差异极大。需反复尝试,找到那个既能压制毒性,又不至于立刻致命的临界点。可殿下万金之躯,如何能……如何能反复试药?”
希望近在眼前,却又隔着一条无法轻易跨越的鸿沟。他们只有一次机会,用量稍有差池,结果便是天壤之别。
程无双看着那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病猫,又想起摇篮中同样命悬一线的孩儿,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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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陈默看着暗卫呈上的最新密报,脸色阴沉如水。密报证实了柳絮与济世堂的关联,而且,暗卫顺着济世堂的线索往下查,发现其背后的苏家,与江南那个以荷花为记、已然没落的“清荷文社”创始人之一的家族,竟有姻亲关系!而那个家族,在先帝时期的科场案中受到牵连,家族中曾有一位小姐,入宫为女官,后来……似乎分配到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安平王沈墨轩生母的宫中伺候!
一条潜藏了数十年的线,终于浮出水面!
沈墨轩的生母早逝,但她在宫中,竟然还留下了人手!这些人,历经两朝,一直潜伏着,直到沈墨轩长大,直到他觊觎皇位,直到他失败身死后,依旧没有停止活动!他们与江南的旧族势力、与京城药商、甚至可能与西洋人勾结,织成了一张复仇与颠覆的大网!
那个喜好荷花的“老夫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沈墨轩生母宫中的旧人,如今不知以何种身份,隐藏在宫闱深处!
“给朕盯死柳絮!盯死济世堂!”陈默下令,“不要打草惊蛇,朕要看看,他们接下来,还想做什么!那个‘老夫人’,务必给朕揪出来!”
他感到一种毛骨悚然。敌人并非突然出现,而是像深埋地下的根须,早已遍布四周,只待时机,便要破土而出,绞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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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内,程无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用这草茎,再试。”她对太医署令道,目光决然,“就用这只猫。调整用量,找到那个临界点。”
她不能让孩儿去冒险,但也不能放弃这唯一的希望。这只病猫,成了她孩儿唯一的试药石。
太医署令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凛然,却也别无他法。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刮下更少分量的粉末,重新调配。
第二次试药,病猫的反应依旧剧烈,但吐血量减少,抽搐时间缩短,之后那微弱的生机,似乎又强了一分。
第三次,第四次……
每一次试药,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程无双寸步不离地守着,看着那猫在鬼门关前反复挣扎,心也跟着一次次被撕裂。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她只知道,这是她能为孩子做的,唯一的事了。
天色在反复的试验中,再次蒙蒙亮起。
当太医署令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量粉末进行第五次尝试后,那病猫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剧烈抽搐和吐血,只是沉沉地昏睡过去,呼吸虽然细微,却意外地平稳了下来。
“娘娘!”太医署令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这个剂量……这个剂量或许可以!虽不能解毒,但或可暂时稳住殿下毒性,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
程无双看着竹篮里昏睡的猫,又看向偏殿方向,泪水无声地滑落。一夜的煎熬,终于换来了一丝确切的、可以抓住的希望!
她立刻让人将试验记录和那一点点确定下来的安全剂量,密封好,准备等陛下下朝后便立刻呈报。
然而,就在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时,王德全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娘娘!不好了!宫外传来消息,靖海大将军周淮安……在返京途中,遭遇不明高手伏击!身受重伤!护送的几个西洋俘虏……全部被杀!”
程无双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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