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走了多少天?我都记不清了。
太阳升起又落下,路边的野草黄了又绿,我就凭着两条腿往前挪。
饿急了,就往有人烟的地方凑,缩着脖子伸出手,换来的多半是白眼,偶尔遇上心软的,能赏块硬邦邦的面包,啃起来能硌掉牙。
实在讨不到,就只能干些不光彩的事。
趁人家转身的功夫,抓块饼子就往外跑,结果被追得像条丧家之犬一样。
有时候夜里靠在墙角,摸着肚子里的空荡,会忍不住想,原世界里随手就能买到的汉堡包,这会儿怕是能算得上山珍海味了。
直到那天,我终于来到一个比较繁华的镇子。
我当时眼睛都亮了,心想总算到了个像样的地方,总该比村里、比野外强点吧?文明人待的地方,总不至于那么糟。
结果呢?我错得太离谱了。
刚进了镇子,就被个穿厨师服装的死胖子嫌恶地推开。
“去去去,哪来的乞丐,别挡着道!”
他那眼神,跟看路边的狗屎没两样。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穿得光鲜亮丽,说说笑笑,可没人正眼瞧我。
我这一身破衣烂衫,背着个怪模怪样的包裹,在人群里像块扎眼的补丁。
我试着去敲几家店铺的门,问要不要帮着打杂,给口饭吃就行。
回应我的不是 “不需要”,就是 “砰” 的一脚。
这时候我心里那点对 “文明世界” 的期待,一点点凉透了。
原来人多的地方,不一定就暖和。
他们见多了像我这样的流浪小孩,早就见怪不怪,就算那一天死在大街上,也只是给他们添麻烦的存在。
傍晚的时候,我蹲在墙角,看着街对面酒馆里透出的暖光,闻着里面飘出来的肉香,肚子饿得直抽抽。
荒野里的野兽凶,可它们饿了才咬人,这镇子里的人呢,他们不饿,却也能把人的心啃得鲜血淋漓。
看来在哪活着都一样,难。
只不过这镇子让我明白,有时候,人比野兽更让人发冷。
肚子的空荡荡闹得我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
路过那家面包店时,烤麦粉的香气顺着门缝往外钻,勾得我脚底板都发飘。
我盯着那扇虚掩的后门,案子上摆着刚出炉的长面包,金黄油亮,还冒着热气。
我刚抓起来想往怀里塞,就听见身后传来炸雷似的一声。
“小崽子!敢偷到老子这儿来!”
回头一瞧,那个胖子大叔举着菜刀冲过来,劈头盖脸就往我身上招呼。
我哪见过这阵仗,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胳膊腿上还是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热乎的,黏糊糊的。
“砍死你个小贼!砍死你!”
大叔红着眼,嘴里喷着唾沫星子,那模样哪像是捉贼,分明是想把我剁成肉酱。
我躲得狼狈,后背撞在面粉袋上,呛得直咳嗽。
看着他再次举刀冲过来,我突然就明白了 —— 这不是吓唬,他是真要我的命。
在这镇子上,一条流浪小孩的命,大概还不如他案上的一条面包金贵。
求生的本能让我猛地一翻身,扯过背后裹着剑的麻布包,也顾不上别的,抡圆了就往他腿上砸过去。
胖子大叔大概没料到我敢还手,更没料到这 “柴捆” 砸起来这么沉,哎哟一声就往前扑。
我趁他踉跄的功夫,扑上去把他撞翻在地。
菜刀 “哐当” 掉在老远,他捂着腿在地上哼哼,眼神里满是惊恐。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不能让他起来,起来我就完了。
麻布被血浸透了,里面的剑柄硌得手心生疼。
我举起包着剑的麻布,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下去。
大叔的叫喊声从开始的咒骂,变成求饶,最后越来越弱,像只被踩扁的虫子。
直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我才瘫坐在地上,低头一看,我愣住了。
满手的血,满身的血,地上更是红糊糊一片,混着面粉,黏腻得让人恶心。
包裹巨剑的麻布被砸破了个角,露出里面黑沉沉的剑身,沾着的血珠顺着剑刃往下滑,没留下一点痕迹。
“我…… 我做了什么?”
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那个举着刀的大叔,那个求饶的大叔,还有现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东西。
这一切串不起来,像场荒诞的噩梦。
可耳朵里传来的远处的人声,还有身上伤口火辣辣的疼,都在告诉我这不是梦。
“跑!”
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捡地上的面包,拎起那包剑就往后门冲。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镇子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身后,才一头栽倒在路边的草丛里。
冷风一吹,伤口的疼才变得尖锐起来。
胳膊上的口子深可见骨,血还在往外渗,把身下的草都染红了一片。
我摸出怀里揣着的破布条,想缠上,可血太多,怎么缠都止不住。
意识开始发飘,身体越来越冷,像沉在冰水里。
“就这么死了?”
我看着天上的云,灰蒙蒙的,跟我刚来这世界时看见的一样。
“也太窝囊了…… 偷个面包而已……”
不甘心啊!真不甘心!我从森林里爬出来,从强盗手里活下来,从镇子的冷漠里熬过来,难道就要死在这荒郊野岭?
“我不想死…… 我不能死……”
就在这时,手里的剑突然动了。
裹着的麻布缝隙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我的手腕往上爬。
那些黑气缠上我的伤口,像是有生命似的,一点点往肉里钻。
我想甩开,可浑身没劲,只能眼睁睁看着。
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
胳膊上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的血肉居然在蠕动,一点点往中间凑,血慢慢止住了,疼也减轻了,只剩下点痒痒的感觉。
不过几口气的功夫,那道狰狞的伤口,居然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早就愈合了似的。
我瞪着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手中的巨剑。
黑气已经缩回了剑里,麻布包安安静静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这……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剑能杀人,还能救人?
老天,你到底是想让我活,还是想玩死我?
看着伤口以诡异的速度愈合,我忽然笑了。
那笑声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低头看时,在月光的映照下,地上的影子与剑的轮廓绞在一起,就像个张牙舞爪的恶魔。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冒出来,憎恶那个举刀砍我的面包店老板,憎恶镇子里那些冷漠的眼神,憎恶这片森林,憎恶这该死的穿越,憎恶这个让我活得像条狗的世界。
“毁灭吧。”
我低声说,声音嘶哑得厉害。
“把这个世界毁灭就好了,反正对我来说,这陌生的世界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
可能是失血过多,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感觉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我抱了起来,动作不算轻柔,却带着股暖意。
“唉?这孩子咋躺这儿?哟,浑身烫得跟火炭似的…… 得赶紧弄回去,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再次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个满脸胡渣的大叔。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头发里掺着不少白丝,眼神却亮得很,带着股子让人安心的慈祥。
身后围着十来个小家伙,大的七八岁,小的才刚会走路,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瞅我,像一群好奇的小麻雀。
“醒啦?”
大叔咧嘴一笑:“可算把你盼醒了,都昏迷两天了,烧总算退了。来,先垫垫肚子。”
他递过来一个粗瓷碗,里面是稀稀的米粥,冒着热气,闻着有股淡淡的米香。
我其实没啥胃口,可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知道不吃点东西撑不住,就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
米粥熬得很烂很稀,但带着点甜味,滑进喉咙里,熨帖得很。
“孩子,你烧糊涂的时候,一个劲喊着要回家。你家在哪儿啊?要是不远,我送你回去。”
家?
“回家”这两个字,犹如一根细针,轻轻地刺痛了我。
心里头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和茫然,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家…… 回不去了……”
大叔没再追问,只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那手掌粗糙得很,却带着股让人踏实的温度。
“这样啊,那你叫啥名字?”
“我叫…… 泰林明。”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名字说了出来。
在这个世界,这大概是我唯一还能抓住的、属于 “自己” 的东西了。
“泰林明?那你还有亲人吗?想去哪儿?”
我摇摇头,眼里有点发涩:“我不知道……”
“要是没地方去,就先在这儿住着吧。”
大叔笑得更温和了。
“别看这儿破,是家孤儿院。我叫库咯卡斯,是这儿的院长。”
他指了指身后的孩子们,“这些孩子,都是孤儿,这儿就是我们的家,你要是不嫌弃,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怎样?”
“家…… 自己的家?”
我看着那些围着我的小家伙,他们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嫌弃,只有纯粹的好奇。
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止都止不住。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手里的空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院长,大哥哥咋哭了?他不喜欢这儿吗?”
库咯卡斯笑着揉了揉那孩子的头。
“不是,他这是高兴呢!来,咱们一起欢迎泰林明,从今天起,他就是咱们家的一员啦!”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来,慢慢淌遍全身,把那些冰冷的、尖锐的情绪都冲得淡了些。
这是穿越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孤单一人。
我留在了这家破旧的孤儿院。
库咯卡斯院长是个退役的老兵,他没啥钱,靠着镇上偶尔的接济和自己种的几分地,拉扯着这群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顿顿都是稀粥配咸菜,可他脸上总挂着笑。
他常说:“圣光之神不会丢下任何一个无辜的孩子,只要你们都能平平安安长大,再苦的日子,那也是甜的。”
我把那柄黑巨剑找了个隐匿的角落,埋了起来,我不想再用它了,不想再看到那些恐惧的眼神,更不想让这里的温暖,被那玩意儿的诡异给搅和了。
这里,大概就是我在这个被唾弃的世界里,能找到的唯一的,像样的家了。
至少现在,我不想失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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