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休息室的门在叶辰身后合拢,沉重的实木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直到最后一丝走廊的光线被无情吞噬。
叶辰没有立刻动作,背脊紧贴着冰凉的门板,像一头确认领地安全的猛兽,目光在昏暗中急速扫视。
厚重的深色窗帘严密地遮蔽了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上低悬的一盏复古吊灯。
叶辰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房间中央。
高志远静立在那里,姿态安然。
那身过于洁净的白色外褂在昏黄光线下形成强烈的视觉焦点,
眼镜的镜片偶尔捕捉到跳动的灯焰,反射出的金芒巧妙地掩盖了其后眼眸的真实情绪。
高志远的双手自然垂落,指节分明,不见一丝紧张。
叶辰离开了门板,他开始沿着墙边缓慢踱步,脚步落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闷响。
“高志远。”叶辰开口。
“叶少。”高志远微微欠身。
“神经异能反应学与治疗系应用交叉领域,”叶辰重复着对方之前的自我介绍,“叶氏内聘医疗顾问。”
“是。”高志远的回应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叶辰在吊灯投下的光影交界处停下脚步,半边脸庞沉浸在阴影里,另外半边被灯光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叶家的人,哪怕只是外围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不说他的直系血亲,就算是他三代以内的旁系姻亲,我都能告诉你他的名字。”
他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完全暴露在光晕之下,目光如同出鞘的匕首,直刺高志远:“而你,高志远。”
叶辰的语气陡然下沉,“我怎么不记得叶家的人里,有个叫高志远的?”
他微微偏头,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更何况,你还自称是叶家内聘的医疗顾问。这样一个职位,不可能绕过我。你的名字,你的履历,在我这里,是一片彻底的空白。你,不存在。”
高志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叶少日理万机,执掌叶氏,或许只是偶然遗忘了某个微不足道的名字。如此庞大的家族,人员流动亦是常态,不可能事事都劳烦您亲自过目、铭记于心。”
“遗忘?”叶辰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叶家的医疗团队,尤其是涉及异能治疗的专家名单,都是我亲自审批的。过去五年,每一个变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里面,没有你。”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封死了所有合理的退路,“告诉我,一个在我记忆不存在的人,是如何站在这里,以叶家顾问的身份,对我亲自下令保护的病人进行诊断的?”
高志远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长,更沉重。
镜片后的目光微微低垂,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几秒钟后,他重新抬起头,那份浮于表面的恭敬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难以捉摸的平静。
“既然叶少早已察觉我的身份存疑,”高志远反问道,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为什么不在刚才的病房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揭穿我?”
“洛川现在的情绪不太正常。”叶辰的声音压低,带着几乎要爆裂的张力,努力克制着翻涌的怒火与担忧,“江城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他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的目光扫过高志远,像是在评估一件危险品,继续道:“而且,跟你来的那些其他专家,我都认识,他们是真正的叶家成员,业务精湛,忠诚可靠,是叶家宝贵的资产。”
叶辰的语气带着一种保护欲:“当着他们的面撕破脸,我怕你会狗急跳墙,伤及无辜。”
叶辰环视了一下这个密闭的空间,最后将目光钉回高志远身上,一字一句地说:“这里,更合适。更私密,也更干净。足够我们把话说清楚。”
高志远静静地听着,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直到叶辰说完,他才缓缓开口:“顾虑周全,体恤亲人,庇护属下。叶少行事,果然滴水不漏,令人印象深刻。”
“省去这些无用的客套和虚伪的奉承。”叶辰打断他,语气中透出明显的不耐与冰冷的警告,周身开始弥漫开一股实质般的低气压,连吊灯的光晕都似乎随之黯淡,“你的真实身份,你混入这里的目的。现在,立刻,告诉我。”
叶辰向前逼近一步,距离的缩短带来了更强的压迫感,“你伪装成叶家的人,究竟想做什么?那个女孩的身上,有什么是你们想要的?”
“你们?”高志远精准地抓住了这个词,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兴趣:“叶少认为,我代表某个组织?”
“难道你是独自一人,凭着一时兴起或者个人兴趣,跑来扮演医生,体验生活?”叶辰反问,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诮。
高志远面对这尖锐的反问,嘴角似乎再次浮现那抹极淡的弧度。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不再试图辩解身份,也不再回答任何关于目的的问题,只是平静地回视着叶辰,那眼神深邃得如同万年寒潭,不起丝毫波澜,却能将所有的光线和探究吞噬殆尽。
这种无视一切的沉默,本身就是最强烈的挑衅,是对叶辰权威和耐心的终极考验。
叶辰眼中最后一丝克制的耐心,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断裂。他知道,言语的试探、理性的交锋,在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剩下的,只有最直接的方式。
他右手随意地抬起,向着身旁的空处虚握——下一个刹那,空间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无形的石子,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掌中。
剑身修长,呈现一种暗哑的深灰色,唯有那薄如蝉翼的刃口,散发着刺骨寒意的青芒。
长剑在手,叶辰整个人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他脚下猛然发力,昂贵的地毯在他脚下微微凹陷,身体已如蓄势已久的猎豹般前掠,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淡淡的残影。
手中长剑因高速震动而发出刺耳的嘶鸣,悍然割裂了凝滞沉重的空气,剑尖凝聚了所有的杀意,化作一点极致凝聚的死亡寒星,直刺高志远的眉心。
面对这足以在百分之一秒内夺走生命的致命突刺,高志远依旧如同脚下生根般伫立原地,寸步未移。
他双臂依旧自然垂落,手指放松,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点在自己瞳孔中急速放大的寒芒。镜片后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近乎怜悯的神色,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戏剧表演。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他皮肤,那锋锐无匹的剑气甚至已经让他额前的发丝微微后扬,皮肤感受到针刺般触感的前一瞬。
叶辰前冲的势头,像是猛地撞进了一堵无形无质的胶质墙体,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需要对抗来自四面八方的难以想象的粘滞力。
原本电光石火般的攻击,变成了一帧一帧向前艰难推进的慢镜头。
然而,他的思维,他的意识,却像被强行剥离了肉体的沉重束缚,高速运转着。
他清晰地“内视”到自己手臂肌肉因竭力前递而微微颤抖,“感受”到长剑传递回来的那种如同陷入亿万倍密度钢铁泥潭的沉重凝滞感,意识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巨大危机感,正如同绝对零度的冰潮般迅速浸透他的每一个细胞,冻结他的血液。
随后,无数道光,降临了。
纤细的白色光线,毫无征兆地在他身体周围的所有空间坐标上绽放。它们从虚无中诞生,仿佛是从更高维度投射下来的标记,以各种致命的角度悄然浮现。
一道白光,贴着他的左侧颞骨掠过,距离近到能感受到足以灼烧灵魂的热量。
几根被无形之力切断的发丝,以一种缓慢到几乎停止的速度,从他眼前飘落。
另一道白光,悬浮在他持剑的右手腕桡动脉上,距离皮肤不足一微米,那冰冷的锐意穿透了衣物的阻隔,直接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带来死亡的预演。
第三道白光,笔直地指向他心脏正前方的位置,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刺骨寒意与压迫感。
第四道、第五道......更多白光依次亮起,精准无误地标记在他的眼球前方、颈侧颈动脉、腰椎骨隙......所有要害,无一遗漏。
这些白光并没有接触他的身体,也没有留下任何物理性质的伤痕。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判。
它们代表着终结的轨迹,每一道线条都冷酷地昭示着一个赤裸裸的事实——在此刻,在此地,他叶辰的生死,已被彻底剥夺了所有自主权。
叶辰的瞳孔收缩成危险的针尖大小,一股源自灵魂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疯狂催动体内磅礴的异能,试图冲破这无形的束缚。
然而,他的力量,在这片被彻底掌控的规则面前,渺小得如同投入浩瀚星海的尘埃,连一丝最微弱的涟漪都无法激起,瞬间便被那无形的存在彻底吞噬。
那种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绝望的力量层级差距,带来了一种渗入灵魂每一个角落的战栗。
这种恐惧,远远超越了简单的死亡威胁。它源于自身认知壁垒的轰然崩塌,源于存在的意义被轻易否定的虚无。
他,叶辰,帝都叶氏的掌舵者,习惯了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习惯了掌控亿万财富和无数他者的生死命运,此刻却像实验台上的样本,所有的权势、力量、智谋,在对方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
就在这时,始终静立如亘古以来便存在的雕塑般的高志远,脸上浮现出一抹清淡的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轻蔑,没有因掌控他人生死而带来的得意,只有一种俯瞰尘埃、超脱物外的漠然。
就在这抹微笑漾开,触及他眼角细微纹路的瞬间——
时间的流速粗暴地恢复了正常。
叶辰前冲的惯性因为阻力的消失而变得失控,但他凭借对自身力量惊人的控制力,在千钧一发之际强行扭转腰腹,硬生生止住去势,避免了直接撞上近在咫尺的高志远。
然而,那股由极致束缚到突然释放的巨大反差,以及精神层面承受的那种足以碾碎常人意志的恐怖冲击,还是让他的双腿一阵发软,“咚”的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撞击的力道甚至让厚实的地毯都为之震颤。
他手中的长剑“铮”的一声深深拄入地毯,剑身发出细微的嗡鸣,支撑住几乎脱力的上半身。额角与鼻翼瞬间沁出大量汗珠,呼吸变得紊乱,胸腔剧烈起伏,如同破损的旧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
叶辰低下头,盯着地毯上繁复却因眼前汗水与泪水而模糊的图案,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擂动,几乎要挣脱骨骼的束缚跳跃出来。
一股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剧烈后怕,以及面对绝对力量时产生的巨大无力感,如同混合的冰与火,迅速蔓延至全身,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又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试图调动往日的威严、冷静与深植于心的骄傲来镇压这股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失控情绪,但方才那短暂片刻所经历的一切,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将他的认知,砸得粉碎。
这种恐惧,源于对未知的敬畏,源于自身渺小被赤裸裸揭示后的巨大落差,非简单的意志力与心理素质所能平复。
高志远依旧站在原地,从始至终,他的位置不曾移动半分,白色外褂的每一处褶皱都维持着原样,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足以令任何观者心神俱裂的、惊心动魄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微风拂过。
他俯瞰着单膝跪地、显得前所未有狼狈的叶辰,语气依旧保持着文雅:“我对你们,并无恶意。”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直接响在叶辰的脑海深处,更令人毛骨悚然,“只不过,某些可能影响万界「命运」走向的变数,需要我亲自出面。”
叶辰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狰狞的血丝,混合着不肯服输的倔强、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恐惧,几乎要瞪裂眼角般瞪视着高志远,试图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
“你......究竟......是......?”他的声音因过度紧绷和精神的巨大冲击而变得嘶哑不堪。
高志远轻轻摇头,动作舒缓而肯定,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得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黑洞,吞噬一切光线、一切声音、一切疑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他的声音平淡,“这个名字,这个身份,于一个将要迎来落幕的配角而言,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虚影,是投入时间长河的一颗微小石子,激起的涟漪终将平复,毫无意义。”
他不再理会叶辰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困惑,缓缓抬起右手。在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约两节指节大小、盛放着大半瓶鲜艳欲滴的红色液体的透明容器。
高志远没有多看那小瓶一眼,只是屈指,对着矮几的方向轻轻一弹。那个小瓶便脱离了引力般轻飘飘地飞出,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旁边那张黑檀木矮几的正中央。
瓶底与光洁冰凉的桌面接触,发出“嗒”的一声清脆微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高志远的目光甚至没有掠过那个小瓶,“可以让夜溪脱离「混乱」的影响,即刻苏醒。”
叶辰的目光被那个小瓶死死吸住,再也无法移开。
“用与不用,抉择之权,在你。”高志远继续说着,声音里没有任何诱导,只有不带感情的告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将其弃之敝履,或送入你们那座所谓的最高研究院,任由那些好奇的灵魂拆解分析,试图窥探其构成的奥秘。”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近乎警告的意味:“但我建议你谨慎。有些存在,一旦试图剖析其本质,便会失去它唯一的效用,甚至引发你我都不愿见到的不测。”
话音落下,高志远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叶辰一眼。
他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将他的存在痕迹,从当前这个维度中一点点抹去。
最后,连同那件标志性的白色外褂,一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房间本来的背景与阴影之中。
没有一丝一毫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残留,仿佛从未踏入过这个房间,刚才那场不对等的交锋,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休息室内,只剩下叶辰一人,单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死死地盯着高志远消失的那片空无,试图找出任何一点对方存在的证据,随后,又缓缓地移向矮几上的那个小瓶。
瓶中的红色液体,在昏黄跳动的光线下,荡漾着瑰丽的微光,像一颗已经被剥离出来但仍在有力搏动的心脏,等待着重新注入生命。
窗外,隐约传来下属低声指挥清理破碎玻璃的模糊人声,以及城市夜穹下永恒不变的嗡鸣。
但这些声音,此刻传入叶辰耳中,都显得无比缥缈。
他维持着跪姿,良久没有动弹。脑海中思绪如惊涛骇浪,反复冲刷着他既有的认知。
高志远那匪夷所思的现身与离去,那番蕴含庞大信息量却又云遮雾绕的话语,那绝对的力量展现,还有这个小瓶......
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刚刚在一种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理解都做不到。那个存在展现的,并非单纯的强大,而是某种对基础规则的肆意改写和支配。
而对方留下的这个东西......
叶辰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个小瓶上。
用?
还是......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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