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的日头烈得晃眼,田野里的麦子铺成了金浪,风一吹就起伏翻滚,麦穗上的芒刺闪着光,像无数把小刀子,却藏着最饱满的甜。思砚跟着林砚往地里走,脚踩在麦茬上“咯吱”响,他拎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水壶和干粮,走几步就停下来,看麦穗在风里点头,像在跟他打招呼。
“别跑远,麦芒扎人。”林砚扛着镰刀走在前面,草帽压得很低,遮住了额头上的汗,“你外婆总说‘芒种割麦,颗粒归仓’,这麦子得趁晴天割,不然遇了雨,麦粒会发芽,一年的辛苦就白搭了。”他弯腰割下一把麦,穗子在手里轻轻一甩,麦粒“簌簌”往下掉,“你看这饱满的,能磨出最白的面。”思砚捡起颗麦粒,放在嘴里嚼,生涩的味里带着点甜,他突然说:“要给外婆留袋新麦,让她蒸馒头吃,肯定发得又大又软。”
苏晚在麦场边搭了个凉棚,支着铁锅煮绿豆汤,水汽混着豆香漫出来,像给燥热的天撒了把凉。母亲寄来的粗瓷大碗摆在木桌上,碗沿磕了个小缺口,“这是你外婆割麦时用的碗,”她往汤里撒了把糖,“说‘芒种的汤要多放糖,才有力气干活’。”思砚跑过来,端起碗“咕咚咕咚”喝,绿豆的沙混着糖的甜,凉到了心里,他抹着嘴说:“比井水还解渴。”
来老先生的孙女推着独轮车过来,车上装着她家新收的豌豆,豆荚鼓鼓的,透着青绿色。“我爷爷说,芒种的豌豆要趁嫩摘,剥出来炒菜,鲜得很,”她把车停在凉棚边,帮苏晚往锅里添柴,“我们的豌豆配着你的新麦,磨成面做豆包,一蒸就开花,像把夏天的收成都包进了皮里。”
思砚立刻从竹篮里掏出块干粮递过去,两个孩子蹲在凉棚下,看远处的收割机“突突”地跑,麦秆被绞碎还田,麦粒顺着传送带流进麻袋。思砚的裤脚沾着麦糠,是刚才钻麦垄时蹭的,他却不在意,指着装满麦粒的麻袋说:“像堆小金山,外婆见了肯定高兴。”老先生坐在凉棚的竹椅上,吧嗒着旱烟袋,烟圈在热气里慢慢散,“这麦子啊,春生夏长,就等芒种这一割,把力气都变成了粮。人也一样,流了汗,才懂得珍惜碗里的饭。你外婆不就总说‘麦熟一晌,人勤一季’?”
街坊们来帮忙割麦时,手里都带着些吃食。张奶奶端来盘腌黄瓜,“酸溜溜的,配干粮吃解腻”;老板娘拎着袋煮玉米,“刚从地里掰的,啃着顶饿”;思砚举着他捡的麦穗,给每个人看饱满的麦粒,麦芒扫过玉米棒,惹得大家直笑“思砚给玉米加了‘金粉’”。
麦子割完时,麦场堆起了小山似的麦垛,夕阳把麦垛染成金红色,麦粒在麻袋里“沙沙”响,像在唱丰收的歌。林砚把新磨的面粉装了一小袋,白得像雪,“这是头道面,最细,给外婆寄去,让她做面条,滑溜溜的”。思砚抓起把面粉,在手心搓成小团,说“像天上的云,外婆会喜欢的”。
“要给外婆寄双新布鞋,”苏晚把纳好的鞋底收进布包,“芒种穿新鞋,走路不磨脚,说我们的鞋里纳着麦香。”思砚找来张画,上面画着片麦田,一个人在割麦,旁边放着个水壶,说是“外婆看到就知道我们收麦了”。他把画贴在布包上,糨糊被汗浸湿了点,却粘得牢牢的。
傍晚,麦场的风带着麦香,凉了许多。苏晚用新麦面擀了面条,浇上西红柿鸡蛋卤,思砚捧着碗,吸溜着吃,说“比陈面滑,有股太阳的味”。林砚给他夹了块玉米,“慢点吃,外婆说‘芒种的饭要吃饱,晚上才有力气打场’”。
夜里,打谷机的“嗡嗡”声从麦场传来,思砚躺在凉席上,手里攥着颗麦穗,说是“给外婆的小礼物,让她闻闻麦香”。苏晚坐在床边扇着蒲扇,给他讲麦子的故事,说“这麦子在地里长了大半年,经了风雨,晒了日头,就等芒种这一收,把最实的粮献出来,像我们等外婆来,盼了那么久,见面时才更觉亲”。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粗布褂子,是用母亲寄来的蓝布缝的,袖口绣着小小的麦穗。“明天穿这个去打场,”他把褂子放在床头,“天热,这布吸汗,像裹着麦秸的凉。”苏晚摸着布面的粗,突然觉得这芒种的麦浪里,藏着最踏实的盼——是孩子捡的麦穗,是老人的豌豆,是街坊的黄瓜,把夏天的热都酿成了香。
这个芒种,没有惊天动地的喧嚣,只有地里的麦浪、碗里的新面和家人的忙碌,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实在的丰收,从来都藏在这些沉甸甸的麦穗里——是思砚沾着麦糠的指尖,是老先生的烟袋,是林砚割麦的手,是芒种夜里那缕醇厚的麦香,藏着岁月的丰足与期盼。
而那些堆在场里的麦,那些磨成面的粉,那些藏在包里的念,终将像这渐浓的暑气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让每个等待的日子,都带着麦浪的金,带着相聚的甜,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解开布包,说声“这新麦面,蒸出的馒头香得能掀翻锅盖呢”。
喜欢雾里余温请大家收藏:(m.xunmishuwu.com)雾里余温寻觅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