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外面站着了,快,都进屋暖和暖和!”于工程回过神来,连忙招呼着。
卡车上的人陆续跳下来,个个冻得跟冰坨子似的,眉毛胡子上都挂着白霜。
他们卸下的物资不多,主要是压缩饼干、罐头和一些急需的药品。
“车开不进来,离这儿还有十里地,我们就把车扔那儿了。”吴科长解释道,“剩下的路,全是我们这些人一步一步背进来的。”
众人闻言,心中最后那点因为物资不多而产生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感动。
十里雪路,深可及膝,背着几十斤的物资,那是什么概念?
于工程的眼圈红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吴科长的肩膀。
农场的食堂里,很快就飘出了久违的饭菜香。
热腾腾的土豆炖白菜,混着一点点珍贵的猪油香气,抚慰着众人被冻僵的五脏六腑。
支援队的人吃得狼吞虎咽,农场的职工们也分到了一碗热汤。
压抑了数日的阴霾,似乎被这股热气冲淡了不少。
饭后,于工程的临时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吴科长两个人。
煤油灯的火苗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
于工程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从仓库失火到两次枪击,再到那个诡异的脚印,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吴科长的脸色,随着他的讲述,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点上,猛吸了一口。
“妈的,这帮狗杂种,不止在你们这儿闹腾。”
吴科长吐出一口烟圈,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寒意。
于工程的心猛地一沉。
“吴科长,你的意思是……”
“何止是你们。”吴科长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整个北大荒,从去年入冬开始,好几个农场和林场都出了事。有破坏生产的,有散播谣言的,手段一个比一个阴损。”
这个消息,狠狠砸在于工程的心口。
他本以为这只是针对靠山农场的一场阴谋。
现在看来,这背后是一张看不见的大网。
“那……团部的意思是?”于工程的声音有些干涩。
“查!一查到底!”吴科长将烟头按在桌上,狠狠碾灭,“我已经派人回去了,带着你的情况汇报,必须让团部立刻增派人手,进行拉网式排查!”
他顿了顿,看着于工程充满希冀的眼神,叹了口气。
“老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能留在这儿。”
于工程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我得立刻去下一个点,那边的情况,可能比你们这儿更糟。”吴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你们这儿,至少人心没散。守住了,等我们回来。”
吴科长没有久留。
他召集了几个小组长,简单地安抚了几句,强调了纪律,便带着他的人,顶着风雪,连夜离开了。
他们来去匆匆,像一阵风。
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更沉重的压力。
第二天,雪彻底停了。
被困在外面过年的职工,开始陆陆续续地返回农场。
下午三点多,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农场入口。
王铁牛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满面红光,隔着老远就冲周建军挥手。
“建军!我回来了!”
他几步冲到周建军面前,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串深褐色的东西。
“给你带的风干肠!我妹亲手做的,香着呢!”
那股浓郁的肉香,让周围几个年轻职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周建军接过来,道了声谢。
“怎么样?在七连过年热闹吧?”
“那可不!”王铁牛一说起这个就眉飞色舞,“又是杀猪又是扭秧歌,比咱们这儿可有意思多了!对了,我给你说,我妹她们连……”
他正说得兴高采烈,话头却突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片只剩下焦黑地基的空地上。
“那……那是仓库?”
王铁牛的笑容僵在脸上。
“咋……咋没了?”
周围的气氛,因为他这个问题,瞬间冷了下来。
王铁牛不是傻子,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一把抓住周建军的胳膊,压低了声音。
“出事了?”
周建军点了点头。
“这么大的事,你咋不托人告诉我一声!”王铁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埋怨。
“告诉你,你背着干肠连夜在雪地里跑回来?”周建军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王铁牛顿时语塞。
周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
“具体怎么回事,你听他们说吧。”
吴科长离开后没几天,团部的支援就再次抵达了。
这一次,来的是两辆满载物资的卡车,还有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战士。
农场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只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鬼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开春前,于工程下达了新任务——重建仓库。
这是头等大事。
没有仓库,新到的物资和开春要用的种子都没地方放。
全场职工,不分男女,全部上阵。
伐木、打地基、砌墙……
凛冽的寒风中,号子声、锤打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周建军也投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建设中。
他身体底子好,力气大,干起活来比别人都快。
然而,连续三天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加上之前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了。
第三天晚上,他病倒了。
头痛欲裂,浑身滚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
他发烧了。
躺在冰冷的炕上,周建军裹紧了被子,牙齿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他知道,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一场高烧,是能要人命的。
他挣扎着坐起来,借着黑暗的掩护,意念一动,进入了空间。
他翻找着那个小小的药箱。
里面的药不少,但大多是前世为自己准备的抗癌药和各种消炎药。
退烧药,只有一小盒布洛芬。
他倒出两粒,就着冰凉的水,囫囵吞了下去。
药丸滑过喉咙,带着一丝苦涩。
周建军躺回炕上,感受着身体里那股与高热对抗的力量。
他知道,在这片荒原上,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布洛芬的药效开始缓慢发挥作用,身体里那股灼烧感慢慢褪去,暂时压制了下去。
就在他意识昏沉,即将睡去时,宿舍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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