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礼复工的第一天，也在思考年底和卢阳工作室合作的可能性。前段日子跟组，她转向制片工作的念头日益坚定。考虑到她的身体不能再长期日夜颠倒，也为了能有更大的平台，戚礼逐渐有了自己组局的想法。
在007工作制的演艺圈里，只有自己有了话语权，才是唯一破局的方法，否则她永远都会站在被动的位置上。
一家娱乐公司可以以导演为中心，譬如舒锡仁的智衍传媒；以制片为中心，譬如卢阳的星艺工作室；当然也可以以编剧为中心，戚礼有自信建立起一个创作的营养温床，供给有才华的年轻人一个发展的平台。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她只是有个想法的萌芽，没必要和任何人提起，当下还是要把手头上的工作收尾。
陆艋又出差了，高副总整日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三天两头开会。戚礼接了一个不大的项目，线上做联合编剧，工作量还可以，能准时六点下班去医院看望戚磊。
戚礼旁边工位的编剧搬离了那个位置，同时带走了她的小盆栽，走之前不忘用小喷壶喷了喷戚礼桌上的多肉。
金雅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屏保上的线条小人，低声说：“这职场上啊，就怕撞小人，我明天就把这张壁纸换了，你以后也得小心。”
她上一部剧被资本开了个恶毒的玩笑，本来可以评奖的作品因为黑幕没能推上去，再加上后来一部短剧剧组的各种骚操作，在开播后爆出丑闻，成绩一塌糊涂。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对这个行业彻底失望，决定听父母的话沉淀沉淀去考个编试试。
戚礼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忽然想起她曾经很多专业上的同学最终都去了完全不相关的行业，不是谁都像她这么幸运，有开明的父母，有珍贵的天赋，可以把爱好当饭吃。
当然，也没几个人像她这样努力。戚礼心知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她应得的。
是不是文人总有胸怀，想要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过了一会儿，戚礼给金雅发了微信，认真感谢了她之前在工作上对她的诸多帮助，最后用开玩笑的方式措辞，说自己未来某一日当老板一定会要她这样努力的员工，说不定转天她们就做了上下级。
金雅很快回复：哈哈哈哈哈滚！
戚礼：到时候别忘了来面试。\/玫瑰
过了几分钟，金雅说：我等着那一天。
下午，小思搬到了那个位置上，听说是她和高副总主动争取的。高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往戚礼那前仆后继，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摆摆手同意了。
戚礼当时正在深入思考影片片尾曲的填词，闻声抬头，小思朝她笑了一下。
戚礼弯了弯唇，就低下头忙自己的了。
快下班的时候《浮萍》项目群同步了一条信息，因为粗剪过程有很多动作画面被删掉，导演和策划建议改到片尾用粒子动画的特效呈现，舒锡仁还发了一系列新的分镜头，并@戚礼问她有没有灵感，可以写几个短小的故事，就当成片尾花絮放出。
戚礼本来还没觉得有多精彩，是舒锡仁一句话打动了她。他私聊过来，说若是《浮萍》上映后片尾受人喜欢，说不定可以卖出漫改版权，以它的故事情节，一定会大放异彩。
戚礼用半小时构思了一个主角间的互动发过去，舒锡仁回了个大拇指。
她合上电脑，在六点四十打卡下班。
从一楼走到室外，忽听身后有人在喊她，回头一看，是小思追了上来。
她气喘吁吁跑到戚礼身边，匆匆系上围巾，“姐，难得一起下班，我请你吃饭吧。”
戚礼笑：“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
小思竟有点不好意思，“就、一直都想谢谢你么。”
戚礼往车的方向走，说：“没什么好谢，分内事。”
她解车锁，回头看小思还跟着，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说：“不用请我吃饭，不过我正好要去一家餐厅，给家里人带点吃的回去，你要是想去的话可以一起。”
小思当然满口答应，开心地说：“好呀。”然后拉开副驾上了车。
那家餐厅离公司不远，在交通便利的商圈内，人流量挺大。正是饭点，地上停车都挺费劲，好不容易找到车位，又走了一段路。小思看到了那家私房餐厅小有情调的门匾，心里微微一惊，偷偷瞥了戚礼几眼。
幸好不用请客，不然她这个月实习工资都未必抵得上这里的三道菜。她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戚礼给家人带饭都选在这么高端的苏菜私房，人和人的消费水平怎么就差这么多。
戚礼也抬头看了看，匾上题了一个飘逸轻灵的苏字，后面跟着一个隶体的“宴”，苏宴。
有品，看来原老板一定是个热爱苏菜且很有审美的人。
进去，有穿着苏派软缎旗袍的女侍相迎，一楼最显眼处，搭了个台子，晚间一小时有艺人登台，唱苏州评弹，只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台子空着，一楼的桌椅基本坐满，但布局完全不显拥挤，二楼的包厢，会留给更尊贵的客人。
小思被扑面而来的精致格调唬住了，咽了下唾沫，刚想问戚礼这种地方是不是需要提前预约，她突然被前台走过来的领班礼貌拦住。
“您好，我们现在客满，入座需要预约。”
小思无声看了眼戚礼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离的近的几桌客人偶尔看来一眼，她心里为戚礼感到了尴尬，原来戚礼也会遇到这种丢脸的事。她因为窥到了戚礼的低处，又产生了一丝窃喜。
戚礼低头摁亮手机，“嗯，我有联系……”
“戚礼。”有人叫她。
戚礼闻声转头，小思跟着侧过身去，看到一位眉眼风流的贵公子，正抄着兜从墙边缓缓站直，向她们这方向走过来。
“郑总。”戚礼温声打招呼，“这么巧。”
郑岩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就收了视线，不经意扫过身旁的小思，笑着应：“是巧，我妈爱吃这的蟹粉小笼，正好经过就带一点，没想到会碰到你，带朋友来吃饭？”
戚礼下意识看了眼小思，淡声道：“只是过来看看。”她扫过郑岩的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光线作用，总觉得那里有一块颜色更深的淤没养好。
秦明序在船上打的那下真挺重的，不管郑岩对她是什么想法，那晚他总归是帮了她的，最后只落得见血的一拳头。后来听闻他闭门不出好长时间，她一直觉得很抱歉。
郑岩发觉她走神是在想什么，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一响指，“戚礼，不用多想。”
“秦明序后来知道，在项目楼盘上让了利给我，都过去了。”郑岩比之前正色了不少，看着她，轻轻扯动嘴角，“下次见面，我得叫你一声嫂子了。”
就为了让他们再无一丝人情往来，秦明序替戚礼还了个干净，让他白拿了这个便宜。郑岩心情复杂，本来回绝了的，谁知秦明序一通电话直接打过来，淡声说他若是不签，就是还对戚礼有想法。郑岩听得懂，要是真被秦明序当成竞争者，他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言相劝。
秦明序耐心极少，他不甘不愿也得甘愿了，总不能真为了个女人丢掉利益、伤了兄弟感情。
戚礼没想到这事还有她不知道的后续，听进心里了，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秦明序好像从来不说为她做了什么。
领班还在原地，见状不知道该不该拦。经理亲自走过来，将蟹粉小笼的盒子给郑岩双手递上，“小郑总，您慢走。”
郑岩提在手里，又看向戚礼。她笑笑说：“看来你是常客。”
“我妈爱吃这的菜，当时在船上，我其实是为她赢的。”
戚礼微微一惊，“那我这是横刀夺爱？”
“输赢公道。”郑岩敞亮地笑了两声，对经理道，“刚才不还问呢吗，这就是你们新老板，过来视察，好好招待着。”
经理和领班同时一惊，忙看向戚礼，“老板好。”
戚礼尚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也不是过来视察的，她很温和地说：“其实我不入座，就是过来点几道菜，带走，不影响你们工作。”
领班哪还考虑用不用预约，只想赶紧弥补自己的眼拙，抬手把她们往楼上请。
戚礼和郑岩告别，他扬扬手说：“回见。”
说完就提着蟹粉小笼快步走了，毫不回头。
进到楼上包厢，小思终于敢喘气说话，顺着墙上山水墨宝一张张看过来，咬了咬唇，问道：“戚姐，你是苏宴的老板啊？”
“口头上这么叫的。”戚礼淡淡瞟了她一眼，不细说，“小思，我不能陪你吃饭，晚上还有要紧的事，你一会儿可以留在包厢里吃完再走。”
小思转过身来，看着她，欲言又止。戚礼又说：“我会和经理说，你那份算在我账上。”
小思当即扬起笑脸，“谢谢姐！”她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我想请你吃饭的，又变成……”
戚礼似有似无地笑了笑，“没事，没多少钱。”
经理在这时推门而进，双手各提三个苏宴特制的精致餐盒，放在桌上。戚礼无奈说：“我没点这么多。”
“这全都是我们这段时间人气特别高的新菜，您可以带回去，和家人一起试一遍，有想改良的地方联系主厨就行。”
于是戚礼向经理道谢，对小思说：“那我走了？你好好吃。”
小思狠狠点头：“嗯！”
戚礼微笑着，和经理一起出门。下楼梯的时候，她说：“那间包厢，今晚的账单发给我。”
经理点头说好。
戚礼走后一个小时，经理亲自送了道高汤桂柳干丝上去，领班跟在身后双手端着一份鲍汁佛跳墙。
宴厅圆桌上早已杯盘狼藉，领班放在桌上，手刚撤开就有一只手把盖子掀起。
穿着卫衣的大男生脸喝得红彤彤的，见煲里是什么，嚯了一声。
“小思，今天这顿饭你破费得也太多了吧！”他哈哈笑，抄筷子戳了块鲍鱼肉，又喝了一口酒。
他女朋友立刻伸手去拦，“欸你这么吃，骨头疼的时候别再叫唤！”
三女两男，都是小思在大学的朋友，关系有亲疏远近，有摩擦有争吵，但此时都像至交。吵吵闹闹中她的声音格外突出，“没关系！我姐是这的老板，今天晚上不算我们账的，她来买单。”
“就是，什么时候能吃到这么多的海鲜和大闸蟹啊，不吃不都浪费了小思一片心意吗！”
小思坐在主位，稳稳坐着拾筷布菜，像戚礼那样把所有人的感受都照顾到位，她依旧端庄，眉间隐隐自得。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财力的姐了？”终于有个女生心底微慌，桌上这些菜起码吃了小六位数，这种程度得是亲姐都望尘莫及，更何况以她对小思的了解，她家里要真是有这个实力，大学四年早憋不住了，还能等到现在？
小思眉一扬，“干嘛，不行啊，你也不看看我现在是什么工作，不挣工资挣版权的！你们几张嘴我还请不起吗！”
其中一个男生嚷道：“小思在娱乐圈，那都多少偷税漏税的，揽了多少财啊，我们就吃了这么一次怎么还罪恶上了？！”
“就是啊，再点再点！”
经理静静看着，等候多时，等他们这一波点完，应好，临出门还说了一句：“给他们加个果盘。”
小思满意地垂下了眼睛。
*
戚磊在岚城的医院依然住单人病房，不日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定期复查即可。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戚磊特别喜欢那道蟹粉狮子头和水晶肴肉，总之偏荤的他都喜欢。一辈子口味都这样了，宋漱华再严加看管，也改不了。好在戚礼叮嘱经理口味做的淡了些，和宋漱华对了个眼神，也不怕他多吃。
饭桌上他们偶尔聊天，宋漱华依旧时不时问戚磊几个常识性问题，或者问他某一样东西放在哪，戚磊只要脑子里有个印象，大多就能慢慢回忆起来。
宋漱华连问了三个问题他都说上来了，她顿了顿筷子，盯着菜，抿着唇忽然就红了眼圈。
她知道她撑过来了，又一次。戚磊触动地看着她，伸手覆住了妻子的手背，“辛苦你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我要是再犯糊涂惹你生气，你就像之前那样打我就行。”
宋漱华破涕而笑，“我打你还不是因为你太不讲道理，听不懂人话！”
“是是是。”戚磊也笑，连声应。
戚礼垂着眼睛吃饭，她怕抬起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桌子边的手机突然震动，戚礼看去，是秦明序的信息，问她在干嘛，有没有按时把药吃了。
他四天飞了三个国家，时差乱七八糟，终于基本和戚礼对上，有时间和她聊几句话。
戚礼：在吃。
秦明序：和你爸妈一起？
戚礼：对。
然后她把句号删掉，换成：对呀。发出去。
其实哪种都无所谓，秦明序从高中就已经习惯了她书面语的古板冷漠。但现在的戚礼和以前不一样，她想尽可能给他一点温柔的感受。
过了一分钟左右，秦明序：他恢复得怎么样？
戚礼：你回来不就能亲眼看到了吗？
秦明序在那头挑了挑眉，“想我了？”
戚礼看到那三个字嘴角瞬间抑制不住上翘，又抿着唇硬生生压下去，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我哪个字说想你了？
秦明序嘁了一声，发：别装了，你现在肯定巴不得我飞回去。
戚礼嘴硬：没有。
秦明序：重新说，不然我咬死你。
戚礼皱皱鼻子，气他：你咬不到。吐舌\/
秦明序：你完了，我回去要把你扒光了吊起来打。
戚礼：啊啊啊啊啊啊啊！
戚礼：再说互删。
秦明序开始刷屏：想没想我？想没想我？想没想我？想没想我？想没想我？想没想我？想没想我？想没想我？……xN
戚礼看得直刺眼睛，捂着额头食指敲着字回复：我想你……
她没打完，因为秦明序满屏的“想没想我？”之间，夹杂了数不清的“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xN+1。
她的心如火车越轨，顷刻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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