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望醒来时,天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房间里切割出一条刺眼的光带。
他一夜未合眼,大脑却异常清醒。那张黑白交错的棋盘,像是被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那不是一盘普通的棋。
那是一份战书,也是一张考卷。
他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流让他亢奋的神经稍稍平复。镜中的自己,眼神深处藏着一丝疯狂的赌徒才有的光芒。他知道,今天下午三点,他将要踏入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那里不讲规则,只讲生死。
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依旧是那般井然有序,仿佛一部精密的仪器,每一个齿轮都在固定的轨道上,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声响。
林望泡好茶,打开电脑,处理着手头的文件,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他甚至能分出心神,去观察办公室里微妙的气氛。邻座的老张头顶的【摸鱼】标签今天格外明亮,斜对面的小李则挂着【焦虑】,大概是为女朋友的催婚而烦恼。
这些鲜活的、琐碎的人间烟火,让他产生了一种片刻的抽离感。仿佛自己正站在一条奔涌大河的岸边,即将纵身跃入,而岸上的人们,还在为一捧泥沙的得失而计较。
上午十点,他拿着一份整理好的材料,敲响了处长王林的办公室门。
“请进。”
王林正戴着老花镜,审阅一份文件。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那稀疏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
“处长,这是您要的关于物流产业调研的初步思路。”林望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
王林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林望脸上停留了两秒。林望的【情绪图谱】系统里,王林头顶的标签依旧是那熟悉的【掌控全局】,但旁边,却多了一丝淡淡的,代表着【审视】的灰色光芒。
“嗯,坐。”王林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拿起林望的材料,看得不快不慢。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王林翻动纸页的沙沙声。林望坐得笔直,目光平静地看着桌面上的笔筒。他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
“思路不错,切入点很新。”王林放下文件,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腹部,“小林啊,你来省委这段时间,成长很快。我看在眼里,也很欣慰。”
“都是处长您和各位领导培养得好。”林望谦逊地回答。
“嗯。”王林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年轻人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看你今天气色,不太好啊。”
来了。
林望心中一凛,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了一丝疲惫和无奈的苦笑:“处长您真是火眼金睛。是有点家事,没休息好。”
“哦?家里出什么事了?”王林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但那【审视】的标签,亮度却悄然增加了几分。
“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望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为难,“我有个远房表舅,在省城住院,情况不太好。家里人非让我今天下午过去一趟,说是……见最后一面。我本来不想耽误工作,可……”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露出了一个年轻人面对家族人情时,那种既为难又无法推脱的表情。
这个理由,半真半假,最是高明。它足够私人,让王林不好深究;也足够紧急,让请假显得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它足够“普通”,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人,被这种世俗亲情所累,再正常不过。
王林沉默了片刻,他盯着林望,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林望坦然地与他对视,眼神里只有真诚的“为难”和“恳请”。他甚至在心里给自己贴上了一个【孝顺外甥】的临时标签。
许久,王林头顶那【审视】的标签,终于缓缓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了然】。在他看来,林望这颗棋子,终究还是个年轻人,有牵绊,有弱点,这反倒让他更放心。一颗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棋子,才最可怕。
“既然是这样,工作先放一放,亲情要紧。”王林摆了摆手,语气变得温和,“去吧。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开口。”
“谢谢处长!”林望立刻站起身,感激地鞠了一躬。
“去吧。”
走出王林办公室的那一刻,林望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自己又过了一关。
下午两点,林望准时离开了省委大院。他没有打车,而是选择乘坐公交车。在拥挤摇晃的车厢里,他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彻底隐去了省委办公厅干部那层光鲜的外壳。
车窗外,城市的面貌在不断变化。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渐渐被低矮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砖瓦房取代。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也变成了市井小吃的油烟香。
他提前一站下了车,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卖部里,买了一包烟和一瓶水。他并不抽烟,但有时候,一根递过去的烟,比任何语言都更能拉近距离。
城南的静心观,与其说是一座道观,不如说是一处隐匿在半山腰的园林。香火并不旺盛,来往的也多是些寻求清静的本地人。
林望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山路,缓缓向上走。两旁的古树遮天蔽日,将夏日的燥热隔绝在外,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这里的宁静,与他即将面对的风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没有去前殿,而是按照邮件里的提示,绕到后山。果然,在一片竹林的掩映下,看到了一座独立的茶室。木质结构,青瓦屋顶,门口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听风小筑”四个字,笔法颇为风雅。
茶室的门虚掩着,林望推门而入。
里面空无一人。
一张紫砂茶盘摆在中央的木桌上,旁边的小火炉上,一壶水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茶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上好的龙井茶香。
陈设很简单,却处处透着讲究。
林望没有坐下,他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茶盘上。
那不仅仅是一张茶盘。
茶盘上,用黑白两色的围棋子,摆出了一个残局。正是他昨晚在邮件图片里看到的那一盘。
一大片被围困的黑棋,死气沉沉。而在那片死棋的腹地,那个被称为“神之一手”的关键位置,却空着。
这是一个邀请,也是最后的考验。
他正思索间,茶室的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灰色对襟短衫,身材壮硕,面容冷硬的男人走了出来。正是昨晚电话里那个声音粗粝的赵强。
林望的【情绪图谱】立刻捕捉到了对方的标签——深蓝色的【戒备】和灰色的【审视】,像两座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气。
赵强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茶桌边,用镊子夹起一枚黑子,又拿起一枚白子,放在了林望面前的桌沿上,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意思很明确。
你是要下出那救活黑子的神之一手,还是要作为白子,将这片黑棋彻底赶尽杀绝?
你的选择,代表你的立场。
林望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将决定今天的谈话,是结盟,还是结仇。
他没有去看那两枚棋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屏风之后。他能感觉到,那里还有一个人。一个气息更加深沉、更加晦暗的存在。那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
林望笑了笑,他没有去拿桌上的棋子,反而伸出手,将茶盘上,属于白棋的一枚棋子,轻轻捻了起来,然后放回了棋盒里。
这个动作,让赵强的瞳孔猛地一缩,头顶的【戒备】标签,瞬间闪烁了一下,多了一丝【惊疑】。
“这盘棋,白棋看似势大,实则外强中干。”林望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解说一盘与自己无关的棋局,“它四处扩张,战线拉得太长,看似围住了黑棋,但自己的空门也到处都是。”
他顿了顿,伸出手指,在棋盘上虚点了几下。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白棋的弱点。只要黑棋在任何一处发难,白棋都首尾难顾。”
“所以,”林望抬起头,直视着赵强的眼睛,“这盘棋,黑棋根本不需要下什么‘神之一手’去求活。因为它本来就没死。”
“它需要的,不是自救,而是选择从哪里开始,吃掉白棋的大龙。”
林望的话音刚落,屏风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若有若无的叹息。
紧接着,一个穿着素色长裙,身形消瘦,却依旧能看出昔日风华的女人,缓缓走了出来。
她看起来很憔悴,脸上未施粉黛,但那双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沉淀着太多的故事与怨毒。
她就是秦兰。
林望的【情绪图谱】系统里,这个女人头顶的标签,复杂到令人心悸。最耀眼的,是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的【仇恨】,旁边是深不见底的【不甘】,还有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对未来的【渴望】。
“好一个‘不需要自救’。”秦兰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久未说话的缘故,“省委办公厅出来的人,果然只会纸上谈兵。你说得轻巧,可棋盘上,黑棋已经被白子围得水泄不通,动弹不得,又如何去吃别人的大龙?”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林望的脸上。
林望迎着她的目光,不闪不避。他拿起桌上那枚被他放到一旁的白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之外,茶盘的边缘上。
“谁说,落子一定要在棋盘之内?”
林望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安静的茶室里炸响。
“当棋盘内的规则,已经让你无法呼吸时,那就掀了这张桌子,在棋盘之外,另开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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