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离开后,翊坤宫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息都沉重得如同压在年世兰心口的巨石。
她维持着靠在引枕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过于急促的呼吸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小腹处的紧绷感并未完全消退,孩子似乎也感知到母亲极致的焦虑,不安地躁动着。
周嬷嬷和颂芝屏息凝神地守在旁边,脸色同样苍白,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赌注已经压下,骰子掷了出去。如今能做的,唯有等待。
等待甄嬛的选择,等待宫外的消息,等待命运最终的宣判。
窗外天色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年世兰一夜未眠,眼底布满了血丝。
直到次日午后,颂芝才脚步虚浮地进来,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娘娘……碎玉轩那边……递了话过来。”
年世兰猛地抬眼,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颂芝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只说……让娘娘安心静养,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便不必烦心了。”
一句话,如同天籁!
年世兰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松弛,整个人脱力般向后倒去,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眩晕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她。
“娘娘!”周嬷嬷和颂芝慌忙扶住她。
“无事……”年世兰摆摆手,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苍白却绚烂的弧度。
成了!甄嬛果然出手了!那封自寻死路的奏折,被拦下了!
她赌赢了这一局!
“嬷嬷,”她喘息稍定,立刻抓住周嬷嬷的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立刻,想办法给宫外递消息,不惜一切代价,让母亲无论如何劝住哥哥!若他再敢妄动,便是亲手将年家满门推上断头台!”
“老奴明白!这就去!”周嬷嬷眼中也迸发出光彩,疾步而出。
最大的危机暂时解除,年世兰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甄嬛此次出手,是情势所迫,亦是权衡利弊的结果。这份“人情”欠下了,他日必要偿还,而甄嬛要的,绝不仅仅是珠宝那么简单。
但眼下,她顾不了那么远了。
保住孩子,保住年家,才是第一要务。
接下来的日子,年世兰真正做到了深居简出,如同蛰伏的兽,将所有锋芒尽数收敛。翊坤宫静得如同一潭深水,对外只称胎像不稳,需绝对卧床安胎。
皇帝来看过她几次,见她确实虚弱,又念及之前“受惊”,赏赐了不少东西,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真实的怜惜。那夜香囊和药衣之事,后续查无实据,最终不了了之,但皇帝看向景仁宫的目光,却终究是不同了。帝后之间,隔阂已生,表面虽依旧和睦,底下的冰冷,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皇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沉寂了下去,不再有动作。但年世兰知道,那毒蛇只是暂时缩回了洞穴,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她必须更快,更稳。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而皇宫里,最大的实力,除了圣宠,便是子嗣。
她的时间不多了。
孕期进入最后两月,年世兰的肚子大得惊人,行动愈发艰难,双腿浮肿得厉害,夜间时常抽筋痛醒。章弥几乎是十二个时辰待命,各种安胎补身的药材流水般送入翊坤宫。
所有入口之物,皆由周嬷嬷和颂芝以银针、药水反复查验,甚至先由低等宫人试吃。所有衣物用具,更是小心了再小心。
就在这极度紧绷的氛围中,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后,年世兰发作了。
比预计的产期早了近半个月。
毫无预兆地,她在午睡中惊醒,身下已是一片濡湿。
“嬷嬷……颂芝……”她咬着牙,忍住一阵强过一阵的宫缩剧痛,声音还算镇定,“怕是要生了。”
整个翊坤宫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炸开了锅,却又在周嬷嬷声嘶力竭的呵斥下,强行压抑着慌乱,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热水、剪刀、参片……早已备好的产房迅速布置起来。
章弥被急召入内,隔着一道屏风紧张候命。
产婆是早已秘密安置在翊坤宫后殿、由年家送进来的可靠老人,此刻也沉着脸上前。
消息第一时间报到了养心殿和景仁宫。
皇帝闻讯立刻摆驾翊坤宫,却被周嬷嬷跪在产房外拦住:“皇上!产房乃血光之地,万万冲撞不得!娘娘一切安好,请皇上安心在外等候!”
皇帝蹙眉,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痛吟,终究是停在了外殿,沉声道:“告诉华妃,朕就在这里。让她安心生产,朕必保她母子平安!”
皇后很快也赶到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皇上,华妃妹妹怎么提前发动了?章太医不是一直说胎象平稳吗?这可真是……”
皇帝目光扫过她,淡淡打断:“女子生产,自有天定。皇后既来了,便一同等候吧。”
皇后被他冷淡的态度一噎,只得悻悻然坐下,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
产房内,年世兰已是汗出如浆,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脸颊,痛得几乎将嘴唇咬破。但她神智却异常清醒,死死记着产婆的指令,用力,呼吸,再用力。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身体,仿佛要将她劈成两半。
前世冰冷的绝望和今生炙热的期盼在脑中疯狂交织。
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那个被欢宜香吞噬的孩子……
哥哥桀骜却最终落寞的脸……
皇帝时而温柔时而冰冷的眼眸……
皇后那看似慈和实则淬毒的笑意……
甄嬛冷静权衡的目光……
不!她不能输!绝不能!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决绝的嘶喊,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
仿佛有什么东西骤然离开了身体,剧痛之后,是瞬间的虚脱。
随即,一声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婴儿啼哭,划破了翊坤宫压抑紧绷的空气!
“生了!生了!是一位小皇子!”产婆惊喜的声音带着颤抖,迅速将清理好的婴儿用明黄色襁褓包裹起来。
年世兰瘫软在产床上,浑身如同散了架,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眼角滑入鬓发。
孩子……她的孩子……终于平安来了……
外殿的皇帝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喜色:“皇子?好!好!”
皇后也跟着起身,笑容僵硬:“恭喜皇上!”
产婆抱着襁褓出来报喜,皇帝大步上前,小心翼翼接过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看着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龙心大悦:“好!赏!翊坤宫上下,重重有赏!”
他抱着孩子,竟直接就要往产房里走:“世兰如何了?朕去看看她!”
周嬷嬷慌忙又拦:“皇上!产房污秽,您万万不能进去!娘娘只是脱力,一切安好!”
皇帝这才作罢,抱着孩子爱不释手。
皇后站在一旁,看着那刺眼的明黄襁褓和皇帝欣喜若狂的侧脸,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眼底深处是冰封般的嫉恨和恶毒。
华妃……竟然真的生下了皇子!还是健健康康的皇子!
此时,章弥从产房内退出,跪地禀报:“皇上,娘娘产后虽虚弱,但并无大碍,只需好生调理即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心情极好,耐心问道。
章弥迟疑了一下,道:“只是微臣方才为娘娘请脉,发现娘娘胞宫受损极重,此次生产已是万分侥幸,日后……日后恐再难有孕了。”
皇帝闻言,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一僵,脸上的喜色淡去几分,看向产房的方向,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愧疚和怜惜。
“朕知道了。”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下去,“务必用最好的药,为华妃好生调理凤体。”
“微臣遵旨。”
产房内,虚脱的年世兰清晰地听到了外间的对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胞宫受损,再难有孕……
章弥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她此番生产确实艰难,假的是……这结果,正是她想要的。
一个不能再生育、却拥有皇子的宠妃,对皇帝的威胁性会降到最低,那份愧疚和怜惜则会放到最大。而对皇后和其他嫔妃而言,一个失去继续繁衍能力的华妃,敌意也会相对减少。
这是她为自己,为孩子,争取的最好的护身符。
孩子洪亮的啼哭声还在继续,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年世兰听着那哭声,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苍白而满足的笑意。
值得。
一切都值得。
她的儿子,爱新觉罗·弘晟,终于在这一世,平安降临。
接下来的日子,翊坤宫成了真正的禁宫重地。皇帝几乎日日过来看望小皇子,赏赐丰厚得令人咋舌,甚至亲自为小皇子拟定了“弘晟”之名,寓意光明兴盛。
皇后也来探视过几次,带着各种名贵补品,言笑晏晏,关怀备至,仿佛之前的一切阴私从未发生。
年世兰靠在床头,看着皇后那完美无瑕的表演,心中只有冰冷的嘲讽。
她知道,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只知道争宠跋扈的年世兰。
她是母亲。
为了怀中的孩子,她可以比任何敌人都更耐心,更狠戾。
“弘晟……”她轻轻抚摸着儿子柔嫩的脸颊,眼神温柔似水,却又锐利如刀。
“好好长大。”
“娘亲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所有欠我们的债,都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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