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外围是牧场,如油画铺展,一碧千里。唯有牧场中央,是盛开的鸢尾花海。
适合徜徉。
地中海边气候温宜,四季的界限在这里变得模糊,
鸢尾花常开不败,女人被吸引,脚步自觉迈向紫色海洋。
不论哪个年纪的女人都爱花。
女人穿梭花丛间,像翩跹的蝶。手指拂过花瓣,比花朵还娇艳。
似乎不像她的个性。
——
她本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而且霸道。事业上是,感情更是。
唯有此时此刻,才有心动情伪装。
这几年在江城,她借着决裂之名打击异己,冷面阎罗一般把过去陷害自己的人一一清理。
那些和那个败类一起合谋败坏她名誉的,
借着她网络宣布寻夫启事攻击乔氏集团企图让它分崩离析的,
还有暗中造谣生事鼓噪而上的,被她逐个击破。
劫难过去,阿澈和爷爷两个最亲近的人都已经飘然远去。
偌大的乔家,止她一人。
即使当年的事,是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然而堂而皇之让败类登堂入室,确确实实是她自己酿成,无可辩驳。
——
到了这里,往事沉霜。
她把原始的面目洗涤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温婉楚楚的大家闺秀,一个无人在意的异国游魂。
天衣无缝,叫她自己都觉得判若两人,又或许她本就有两副面孔。
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傀儡面具戴久了,总会有些化学变化,让她真如点缀的淑女般优雅。
人还真是千面,越漂亮越嬗变到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顾千澈这个枕边人都没发觉,就是最大的成功。
——
花香弥漫,甜腻到令人心醉。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和阿澈出来散步,难能可贵。
已经成熟的她,依旧清丽动人。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只在眼角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纹路,却未曾带走她眼中的光彩。
长发随风轻扬,裙摆摆动,似与花海融为一体。
她坐在田埂上,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天。笑容,是她给自己和阿澈重逢的礼物。
此刻,短暂忘却忧伤和遗憾。
相顾,却不可言说。
——
顾千澈站在不远处,看她。
目光恍惚,眼前景象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叠。
他冷静地知道,林晚并不是乔言心,可她的身影、她的姿态,却何其相似。
他想着,“若是没有那些纷纷扰扰,说不定他们会一起环游法国,走遍异国他乡,该多令人艳羡。”
“寒来暑往多年,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应该重新结婚生子,举案齐眉了吧?”
他听乔爷爷说,当年事发后,她就把那个败类清理干净了,
这样也好,总算迷途知返。就让和失败的婚姻和疮痍由他背负。
他摇摇头,很快又遗忘了。
——
出于礼貌,又或许是感激,理解,他主动掏出手机,换了好几个角度,对着乔言心拍下了数十张照片。
这么冒昧地自作主张,还是第一次。
说起来他拍照的功夫也是为她学的。
镜头中的她在花海中流连,姿态各异,却无一不美,仿佛花海为她而立,
“八分的美丽二分的景,十分的天造地设!”他赞美道。
“林女士,”他走上前,将手机递给她,“这些照片送给您,作为对您近期帮忙的感谢。”
乔言心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中的自己,心中一阵颤动。
她抬起头,对上顾千澈的目光,轻声说道:“谢谢您,顾先生。这些照片……很美。”
“是不错的礼物呢?”
她的声音哽咽,却努力平静。爱意汹涌,难以自持。
她多想告诉他,她的爱从未改变,即使此去经年,她的心依然对他毫不设防。
仅仅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能让她心跳加速。
她多想告诉他,她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日夜不息。
可她不能。
只能将情感埋藏,用微笑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轻声说道:“顾先生,看得出来您是个很贴心的人。”
她指了指那些靓丽的照片,
“您还是个不错的摄影师呢?什么都会。”
“谢谢你今天给我的额外的温柔,我笑纳了。”
顾千澈客气一笑,
“温柔吗?我只是觉得,美好的事物值得被记录下来。”
“你今天足够美。”
他只对在意的人,贴心。林晚在不知觉间咋咋呼呼地撬开了冰冻的心门。
乔言心点点头,想着,
“多少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情话呢?”
她被似真似幻的情话戳中了。
她贪享着这句平淡如水的,仅仅类同于恭维和客套之间的赞美。
还真是容易满足。
——
此刻,路过的安德森神父走了过来。年迈的神父,脸上总挂着慈祥的笑容。
他看着两人,笑着说道:
“顾先生,这位女士是您的朋友吗?难得啊,你很少带外人来。”
“神父,你知道在这里遇到华国人和很难呢。”他介绍,“遇到朋友更难!”
“看来你们感情不错。”神父替这个总是黯然的善良男人欣慰。
“不如我帮你们拍一张合照,留个纪念,作为对女士饲养鸽群的感谢。”
顾千澈大方地点点头,将双手反扣在篱笆上,身体微微后仰,轻松自然。
乔言心则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旁,不远不近地挨着他。
心如抖筛,
“阿澈,我终于可以再靠近你了。”
她的手架在膝盖上,微微半蹲,羞涩地看着镜头。
心跳飞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安德森神父按下快门,将这一刻永远定格。
乔言心看完,只觉照片中的两人,不像友人,像一对多年举案齐眉的伉俪。
天造地设。
路过的白皮肤小女孩也好奇地瞅瞅照片,忍不住称赞道:
“叔叔阿姨好美,真像一对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如花美眷!”
女人脸上泛起红晕,好久没有听到他们被同列地赞美,江城的古早璧人已经在爱情废墟里埋葬。
连忙解释道:“我们只是朋友。”
声音慌乱,却百味杂陈。
她用余光偷偷看着顾千澈,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顾千爱澈却不动声色,无悲无喜,像是呆住了。
直到乔言心点他,他才回过神来,再看照片是有些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暧昧。
——
回程的鹅卵石铺陈的路上,乔言心心事重重。
脑海翻涌,画面不断。
她走上台阶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就受伤尽在眼前时,一只有力的手揽住了她的腰。
顾千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心。”
他的手掌温热,稳稳地扶住了她。
乔言心的身体一僵。她的腰被他揽住,那种熟悉的触感让她瞬间回到了过去。
他的手掌温暖,令人心安。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阵悸动。
“顾先生,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顾千澈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连忙松开手,低声说道:“失礼了。”
乔言心摇摇头,努力平静:“没关系,大家都是有阅历的成年人了,不用特别在意。”
这是十七年来,她第一次被他环抱。
怎么可能不在意?
那种熟悉的感觉,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她的全身。
她多想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永远不离开。
——
教堂的钟声悠悠响起。
乔言心的身体微微一颤,仿佛被那钟声唤醒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她想起,当年他们的那场盛世婚礼,也是在钟声中见证的。
她一步一步,在红毯上径直地走向他,向他求婚时,曾许下誓言:“我们彼此是此生的唯一,我们会至死不渝,相携一生。”
那时的他们,热烈拥吻到满座宾客都红了脸,他们更无所顾忌的晒恩爱。
婚礼上,乔言心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子。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99次的求婚得来的爱,拥有阿澈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事业,爱情,人生近乎圆满。
顾千澈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英俊而挺拔。
神秘的家世,悲哀的童年。让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紧张,却更多的是得到乔言心无数次执着选择后的坚定。
交换誓言时,千澈的声音微微颤抖却铿锵:“乔言心,我愿意成为你的臂膀,成为你的依靠。”
誓言在教堂的穹顶下回荡,钟声悠扬,都在为他们见证。
拥吻时,女人泪水滑落,滴在顾千澈的脸颊上。他的吻温柔而炽热,仿佛要将她融化在他的怀里。
那一刻,世界里只有彼此,时间都为他们静止。
可后来,她却先食言了。一股厚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像一条坚硬且冰冷的绞索,狠狠勒住心脏。
——
驱车返回民宿的途中,乔言心有些乏了。她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落在窗外的风景上。
眼眸中色彩流动,往事历历在目,她有点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别过头,省了许多事。
前方有些不对劲,顾千澈突然停下了车。
目光所及,只见路边有一对母子,孩子被肇事司机撞伤,血流不止。母亲焦急地抱着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路边。
顾千澈皱了皱眉,低声说道:“我们得帮他们。”他还是那么心软,看不得苦难。
乔言心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下了车。
她其实比顾千澈更怕医院那个地方,当初可是好不容易把阿澈从死亡里救出来,
从哪以后,她最不喜欢的颜色是白色。
她走到母亲身边,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们会帮您的。”
顾千澈则迅速拨打了急救电话,随后对乔言心说道:“林女士,您在这里等我,我送他们去医院。”
乔言心点点头,目送顾千澈驱车离开。她站在路边,痴痴地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
心事重锁。
她知道,顾千澈依旧是那个善良而温柔的人,即使经历了那么事,他依然保持着厚待世界温柔的力量。
希望有一天,她回到他身边时,他也可以温柔的接受?
她站在路边,等了很久,直到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天际。
这几天,他越来越依赖,信任自己了,许多从不假手于人的事也为她破例。
她站在路边,静静地等待着。
农场绿茵刮起的风里有清冽的芬芳,丝丝缱绻,钻进了发梢。
多么希望,她与顾千澈的相逢,能够重新点燃他们曾经的爱火。
若是可以重新陪伴他的左右,哪怕做什么都可以!
“人生就像一场舞会,教会你最初舞步的人,却未必能相伴走到散场。”
乔言心与顾千澈的舞池里,仿佛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原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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